鬱止麵無表情地將盒子重新合上,淡淡道:“禮物我收到了。”
“難為你在忙碌的時候還記著我的事。”
“正好,我也有一份禮物要給你。”
寧知微來了興趣,可他直覺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卻還是謹慎問道:“是什麼?”
鬱止也沒回答,而是打電話叫來管家,“小少爺?”
“給我找幾個教高中的老師,高薪聘請他們來做家教,輔導人高考。”鬱止拽著一張冷漠無情的臉,無視寧知微陡然瞪大了雙眼和滿臉拒絕的神情。
“我是老板,我說了算。”他任性地說。
管家也仿佛沒注意到寧知微天塌下來的表情,笑著應下,出去安排了。
等這裡重新剩下兩個人,寧知微才一拍桌子站起來,“你不能這樣!這叫公報私仇!恩將仇報!”
鬱止淡定又從容地坐下,雙手環胸,“我這叫知恩圖報,你關心我學業,我也關心你的學業。”
“你高中畢業了嗎?”
寧知微:“……”
“我是……我是有原因的!”
“哦,那就是沒有了。”鬱止無情地說,“那我也不用問你考的什麼大學了。”
寧知微:“……”
他抿唇咬牙切齒地看著麵前這個可惡的熊孩子!
心想幸好這小孩兒家裡有錢,否則就憑這張嘴和這個絲毫不給人留麵子的性子,或許都活不到長大。
“你這樣是找不到老婆的。”他忍耐著道。
鬱止意味深長地看了寧知微一眼,眼底似乎劃過一絲笑意,“哦,這就不用你操心了。”
寧知微憋氣。
沒一會兒,管家就回來,告訴鬱止一個好消息。
“小少爺,老師已經找好了,不知道你要他們什麼時候來?”
鬱止看了有些慌亂不安的寧知微一眼,“明天吧,明天來家裡。”
“對了。”他似乎想到一般,再次吩咐道,“幫寧知微準備一下要用到的東西,生活和學習都要,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他會經常住在這裡,陪我一起上課。”
管家笑著應下,“好,我親自安排。”
等人走後,寧知微才快步來到鬱止麵前,“什麼上學,我沒答應你!”
他才不要上什麼學!
就算是鬱止要求他也不要!
“我是老板。”鬱止也不跟他廢話其他,直中紅心。
寧知微被噎得難受,賭氣道:“那我要解約!我要開除你!”
聽著寧知微說要開除老板的狠話,鬱止心中一笑,麵上也笑了,端起溫度正好的牛奶慢悠悠喝了一口,好整以暇道:“隨便,給違約金就好。”
想到那百億違約金的寧知微:“……”
所以他當時到底是為什麼會簽下那樣智障的合同?!
是被萌傻了腦子嗎?!
不過好在他也不是傻得徹底,想了想後,當即反駁道:“公司違背我的意誌,強行逼迫我做我不願意的事,而且這一年內,公司在我身上花費的利益也沒那麼多,打官司的話違約金到不了一百億!”
鬱止不慌不忙道:“你說的違背你意誌的事是上學嗎?可這是出於對你好的角度考慮,無論是輿論法律還是上法庭,你都會輸。”
寧知微被堵得沒話,一臉憋屈地看著鬱止,完全不明白這麼小的孩子到底是從哪裡懂得法庭打官司這些的,這真的是小孩子嗎?讓他這種成年人怎麼活?
“沒話了嗎?”鬱止笑看著他,“這就是有文化和沒文化的區彆,你要是想學,那就得讀書,想清楚哦,我資助你,不收費。”
寧知微:“……”
他不得不提醒麵前這個小混蛋,“我上過高中……”
所以按學曆來說,他比現在的鬱止高。
“你投資我的工作,資助我的生活,現在還要把學習也包圓,到底在想什麼?”說是老板,可誰家老板像他這樣的?
“你是我的人,我養的金絲雀,我這麼做有什麼問題嗎?”鬱止理直氣壯道。
寧知微:“………………”
他沉默地看著眼前這個小孩兒,想著他站起來大概才到他大腿的身高,慢慢以手掩住臉,半晌,才頂著一張被憋紅的臉哭笑不得地看著鬱止,“你到底……從哪兒聽的這個名兒?”
“還金絲雀?你這年齡身高身材,輪得到你養什麼金絲雀嗎?”
麵上這麼說,可即便他自己,也無法否認和忽視剛才在聽到鬱止的話時,心裡不知從哪兒升出的一絲莫名其妙的喜悅。
很淡很淡,卻令人無法忽視。
大約是鬱止的話裡,將他分入了自己的領地,像一隻無依無靠,無牽無掛的鳥兒,忽然有了一個家,一個牽絆。
哪怕那是一隻籠子。
“為什麼不行?”鬱止一副我行我素,絕不更改的模樣,“彆的霸總都有金絲雀,我不能沒有,輸人不輸陣。”
寧知微:“………………”
“還有,彆人的金絲雀都是什麼大學生,高級秘書,你連高中都沒畢業,這不行,你代表我,我不想輸,你也不許輸。”鬱止態度強硬。
“反正老師已經請好了,你不答應也得答應,接下來你要在我家住,除了出去工作的時候,其他都得報備,看我同不同意,我得看著你,絕不給你投機取巧偷懶耍賴的機會!”
說罷,他轉身就要上樓,也不看寧知微一眼。
寧知微卻忍不住心底的衝動,慌忙喊住他,“喂!”
“小老板,真的不行!”他忍著能住下來的誘惑道。
“我都好多年沒讀書了,以前學的東西都忘了,去上課也是給你丟臉。”寧知微急急道。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不想上課,非常不想。
為了這種不想,他甚至能忍住能留在鬱止身邊的誘惑。
鬱止抿唇回頭,擰著細眉不解問:“為什麼不行?忘了重新學就是了,很難嗎?你以前學過,應該比沒學過的人還容易為什麼不學?”
寧知微欲言又止,鬱止卻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是你不想,還是你不敢?”
不敢兩個字輕飄飄落下,卻如千斤重砸在寧知微心上。
鈍痛襲來,那麼輕易,又那麼重。
他張了張唇,喃喃半晌,才抹了把臉,雙眼微垂,竟一時抬不起頭看鬱止,這個比他還小,比他還矮的小孩兒。
乾澀的嗓音仿佛摻了沙子,艱澀道:“對,我不敢。”
他承認了。
鬱止說得沒錯,無論他說出無數個原因,什麼年齡太大,什麼工作太忙,什麼曾經學的東西都忘了……
可歸根究底,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不敢。
他不敢。
小時候,他的願望是離開孤兒院,有自己的家,可這個願望在逐漸長大,錯過了最佳領養年齡後,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離開剝削他們的孤兒院。
當他成年後,這個願望達成了。
可當他脫離孤兒院後,才發現曾經的他太過幼稚,孤兒院雖然壓榨他們打零工做小工,賺的錢大半還要被拿走,可他好歹也沒餓過肚子,也有個睡覺的地方。
離開孤兒院後,他發現這個世界很大,可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因為要兼職,他的學習從來不怎麼好,畢竟彆人能拉燈熬夜刷題學習,他的所有空餘時間都得賺錢,從前是給孤兒院賺錢,現在是給自己賺,他憑什麼超過彆人?
又不是天才,他就是個普通人。
曾經的他偏執地想反正自己的成績也考不到什麼好學校,不如退學。
這個世界上那麼多人,全都上了高中大學嗎?不可能。
既然有那麼多人沒有上高中大學,那麼多他一個又怎麼了?
他太累了,要兼職賺錢維持生活,要上學上課麵對同學同情的眼神,群演的生活很辛苦,要不是受到彆人照顧,他都不一定能接到活,因為太累,上課經常打瞌睡,想學也學不進去。
同學老師同情他,卻也無法幫助他,他們本來就沒什麼關係,不過是僅僅認識幾年的過客。
生活磨平他的銳氣和誌氣,他膽怯地退縮了。
為什麼他會喜歡演戲,為什麼他會堅持在這一行努力?
因為演戲能讓他逃避現實,賺錢能給他帶來自信和滿足。
他企圖通過堅持在這一行努力,來證明自己,證明他當初的選擇沒錯,證明他也能像那些有名的成功人士一樣,即便沒有高學曆,也能成功。
他是個失敗者。
一直壓在心裡,對自己都不敢露出的真相和心情,現在麵對鬱止,他竟毫無表留地袒露出來。
也不知道是鬱止太小,想著他或許不懂,一種名為大人的優越感讓他有了勇氣。
又或者是鬱止這個人,本就有讓他安心的能力。
寧知微自嘲苦笑。
“你說的沒錯,我不敢。”
“小老板,你還小,不懂大人的心思。”
“大人這種生物,是不會承認自己錯了,不會承認自己後悔的,他們隻會用無動於衷來偽裝,用‘你經曆太少’做借口,他們口是心非,為了麵子能死撐著不肯在人前妥協,人後也會麻痹自己。”
“在彆人或調侃或指責或借用他們的經曆告誡其他人的時候,他們會沉默地翻白眼,心想著彆人不懂。”
“在彆人說他們失去了什麼的時候,他們會率先不屑地說自己不需要,不想要。”
“在彆人否定他們的時候,他們會率先否定自己。”
“就算後悔已經溢滿了整顆心,他們也會裝作無視,因為他們是大人,大人,是不會犯錯的。”
寧知微沒有家長,他很早就學會做自己的“大人”,他堅定地認定自己的選擇是對的,是最好的,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承認曾經的怯懦。
可有些東西,不是否認就可以當做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