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尹栩心神不寧,院長關懷道:“小栩怎麼了?你知道鬱氏?”
尹栩扯了扯唇角,“那麼大的企業,我怎麼會不知道,他們……是好人呢。”
尹栩不知道自己怎麼度過的那幾個小時,似乎一直在走神,等他被院長提醒回過神來,已經到了下午六點。
從孤兒院到男人家裡要穿過大半個城市,公交都要轉兩次,尹栩隻能匆匆離開。
尹栩不喜歡擠地鐵,因為總有人會經意不經意碰觸到他占便宜。
哪怕花費時間更長,他也寧願坐公交。
於是這一耽誤,等他下公交時,已經是八點過快到九點。
天下起了雨,他沒有帶傘,擠在公交站亭裡想等雨停了再走。
電話響了,看著屏幕上的聯係人名,尹栩猶猶豫豫接起了電話。
雨聲很大,將男人的聲音影響得不甚清晰。
他卻很輕易從中聽出關心。
尹栩望著雨幕出神。
掛斷電話後,他沒再等下去,直接進入雨中,慢走回去。
他覺得自己需要冷靜,又覺得自己可能需要這場雨。
他淋著回去,不出意料地感冒了。
燈是故意開的,門是故意不關的,杯子是故意打碎的。
就連自己在床上的模樣……也是故意弄出來的。
他想看看,想看什麼。
當看到那雙眼睛時,他終於明白了。
“彆勾引我。”鬱止平靜道。
手撫上少年的眼睛,不經意間觸碰到細膩的肌膚,不等他退開,又感覺到上麵的灼熱溫度。
鬱止擰眉,“你發燒了?”
冷水熱水交替洗了好幾次,能不發燒才怪。
尹栩迷蒙著雙眼微微垂眸,帶著熱氣的鼻音傳來,“嗯……”
“抱歉……”
“打擾到您了……”
鬱止知道生病的人都難受,也不跟他多說話,轉身去客廳找了感冒藥,又燒了熱水端到尹栩床頭。
將地上的水和碎玻璃打掃乾淨,鬱止親眼看著少年皺著眉把藥吃完,才說了句:“身體就像朋友、愛人,需要細心嗬護才不會受傷疼痛,一場雨就能讓你感冒,可見你體質多差,明天開始每天抽出時間鍛煉身體。”
尹栩:“……”
“這次隻是意外,我保證以後不會了。”他不喜歡鍛煉運動。
“不可以。”鬱止的決定不容拒絕,雖然看著溫和,本質卻還是個嚴師。
尹栩:“……”
就……突然有那麼一點後悔。
鬱止見他不再反駁,心中滿意他的識趣,轉身出了房間。
廚房鍋裡還煮著粥。
香味慢慢散開,便是關上廚房門也隔絕不了那香味。
曾經有一世鬱止的任務是教人廚藝,因此在廚藝上的技能樹幾乎滿點,想著小孩兒估計吃不下油膩的飯菜,他便用冰箱裡的食材煮了一鍋鮮香鹹粥。
還沒煮好,小胖子卻聞著味兒出來了,“爸,你吃宵夜還吃獨食?我也要!”
鬱止看了看他胖胖的身材,語氣堅決:“剛吃晚飯多久,消化完了嗎?回去睡覺。”
鬱止攪動看了看,覺得火候到了便關火,舀了一碗熱粥,又配了一碟小菜,端進尹栩房間。
被拒絕的小胖子握緊拳頭,“果然他們說的沒錯,有了後媽就有後爸!”他現在竟然有兩個後爸?!
不行,這不可以!他一定要想辦法自救!
“保姆做的你感冒吃不了,我給你熬了粥。”
還沒看,尹栩便聞到了那香味,哪怕他此時身體不適胃口不好,也想要嘗嘗它的味道。
青菜蘿卜肉粒混合著米飯的醇香,色香味俱全,誘人無比。
難以想象這個男人竟然會下廚。
平日裡他不是行事果決的精英模樣,便是博聞廣識的學者模樣,今日看著這碗粥,尹栩不由發起了呆,想著這男人究竟還有多少麵,又有多少人見過。
這樣的男人,想要找什麼樣的情人伴侶找不到,用得著對他這還沒長開的豆芽菜耍心機嗎?
用不著。
尹栩信了。
這個男人是真的不是想睡他。
鬱止見他抱著碗一言不發,想著也沒彆的事,便吩咐道:“你慢慢吃,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還不好的話,我會跟你班主任請一天假。”
說罷轉身欲走,卻又停住腳步,側身看了少年一眼,微微勾唇,語氣溫和道:“晚安。”
尹栩抬頭看著他一步步離開,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良久,才收回視線。
放下碗,整理了一下衣服。
男人把他剛才的模樣當做勾引。
殊不知,這場病才是真正的試探。
現在結果出來了。
他果然關心他。
幫他拿回戶口,幫他打擊林家,幫他上學,教他讀書,資助他曾經居住的孤兒院,照顧他生病……
卻又不想睡他。
那還能因為什麼?
尹栩想了很久很久,最終隻能得出一早便有所猜測的那個答案。
一時間心緒複雜難辨。
似慌似喜。
——他喜歡他。
黑夜裡,少年眼眸閃爍著微光,仔細一看,那是水色映照下的燈月,波光粼粼,水光瀲灩。
尹栩忍耐著噴湧的情緒,忍著沸騰的血液,忍著顫抖的身體。
他是沒資格,也沒理由哭的。
麵對這個男人,他就像個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懂的小孩。
幼稚,可笑,不成熟。
他知道,他都知道。
或許在這個男人眼裡,他這不過是小孩子的任性矯情。
他配不上他。
可他還是難受。
這種連生氣委屈的理由都沒有的感覺,太難受了。
淚意上湧,他微微抬頭,不許那眼淚落下,可這一抬頭,卻看見了男人的表情。
心疼,無奈,和憐憫。
鬱止也沒想到會這樣,看著這小孩兒一副被欺負得要哭出來的模樣,他就是再有許多生氣也都變成了無奈。
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固執呢?
他想不通。
或許,少年的情懷便是如此,深刻,熾烈,難以割舍。
鬱止忍不住伸手摸出胸前口袋裡的手帕,撫上尹栩的眼下,絲質順滑的手帕在那眼瞼輕輕一靠,來不及彙聚滴落的淚水便被吸進手帕。
“彆哭。”鬱止輕聲道。
可他不說還好,一說,尹栩一直被壓抑的淚意便再也止不住,仿佛仗著有手帕在,便可肆無忌憚地湧出。
不多時,鬱止便感覺到這手帕濕了。
隨之一起釋放的還有被壓抑著的情緒,尹栩忍著哽咽和哭腔,有些無理取鬨道:“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啊!”
為什麼呀!
為什麼呀……
如果沒那麼好,那他也不會動心,更不會像此時此刻,被迫表鐘情。
少年確實愛麵子,但是因為這個男人,尹栩願意不在乎麵子。
可這並不代表他被逼表露感情時心中半點異樣也沒有。
事實上,因為被告訴的人是鬱止,明擺著要被人拒絕,他難堪又難過極了。
鬱止聽懂了他這句看似生氣實則委屈的話,一時也有些無言。
他本隻想讓這孩子改變心意,可沒想到,對方竟然這般固執,倒成了他的錯。
鬱止哂笑一聲,忽然覺得自己有點不地道,不過是個孩子,不過是個動了春心的孩子,哪怕他動春心的對象有些不對,但到底不過如此。
從前哪怕麵對千軍萬馬,兵臨城下,生死存亡之際,也沒有皺過一下眉頭的自己,為何對於一個小孩兒的喜歡便這樣煩惱無措?去讀讀網
不至於。
真的不至於。
他再次給少年擦了擦眼淚,便把手帕塞進對方手裡,“拿著,自己擦。”
尹栩愣愣看著,卻停止了落淚。
一瞬間的發泄過後,此時他又冷靜了下來。
“抱歉,先生。”
“剛才是我無理取鬨了。”
說到底,鬱止做錯了嗎?對他好難道錯了嗎?
當然沒有,是他自己的人生太過貧瘠,遇到一點亮光便被放大,照亮他,吸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