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門安靜得很,甚至能聽見風吹的聲響。
明珠強笑著開了口,所有人都興奮了。朝臣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投去關注的眼神,一雙雙眼睛亮閃閃的,比燈泡還醒目。
瞧明珠這緊張之態,長孫的話八成為真。六十多萬兩,六成來路不明的孝敬,這不是拐著彎地說他貪麼?
這是棺材板都讓人給掀了!!
有人驚呆有人八卦,有人止不住地冒酸水,這還隻是庫房之銀,沒算上家產商鋪呢。
更有畏懼恐慌的目光瞧向太子。五歲孩子如何得知的隱秘?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太子早就掌握了明珠的把柄,不過守株待兔、引而不發罷了!
被他們這般瞧著,太子:“……”
震驚過後,太子很快變得心如止水。他揚起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仿佛萬事皆在掌握之中,使得眾人更害怕了幾分。
四阿哥因著德嬪的事兒本就肅然,聞言擰著眉,眸光似利劍般朝明珠射去。可要說反應最為劇烈的,當數大阿哥與索額圖。
大阿哥瞪大眼,望望弘晏又望望明珠,短須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索額圖好懸沒有仰天大笑,麵上滿是喜悅與幸災樂禍,簡直比三伏天吃冰西瓜還舒爽。
就在一片詭異的氣氛中,弘晏憂愁地開了口:“納蘭大人,我沒有打、打趣您呀。”
結巴還挺明顯。
明珠:“…………”
“納蘭大人是朝廷肱骨,更是汗瑪法的忠臣,定會憂君之憂,積極響應整頓國庫的號召,您說是不是?”弘晏笑了起來,瑞鳳眼滿是信任的光芒,“到時,就用不著阿瑪和四叔出馬啦。”
這話堵得明珠氣壓升高,一口老血差點噴了出來。更可惡的是皇長孫的無辜表情,看著可愛又天真,讓人想抱在懷裡好好疼哄,哪裡舍得出言質問!
明珠為官幾十年,頭一回這麼丟臉。他一把老骨頭也沒法跟皇孫計較,於是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隻得匆匆撂下一句“阿哥說的是,奴才得罪了”,然後拱了拱手,鼓作鎮定地離開。
徒留大阿哥一人麵色忽青忽白,眼神茫茫然的,最後化作深深的焦慮與忌憚。
——胤礽這是在借弘晏之口警告他。
東宮的勢力竟發展到了如此地步,連舅舅的庫房都安插了眼線,這下棘手了。他沒了心思與太子對峙,慌慌忙忙地追尋明珠的腳步而去,那六成銀兩難道就這麼充盈國庫了?
不,不能!得想一個萬全的對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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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晏的隨心之作,震懾是強大的,影響是深遠的。
除卻欣喜若狂的索額圖與太子擁躉,有遠見的臣子們目睹這些,皆是心下一凜,若有所思。
佟國維琢磨著,佟家上上下下統共借了三十萬兩銀,向聖上請求寬限的法子當是行不通了。
太子的手段若有這般卓絕,大阿哥哪還蹦躂得起?故而今日弘晏阿哥之言,他倒認為,是皇上特意教給孫兒的。
這幾年,皇上的手眼越發通天,氣性與平三藩時越發相似,多了鋒利少了寬仁。瞧瞧他教弘晏阿哥的話,殺了雞儆了猴,還讓人毫無反駁之意,誰不說一聲絕?
五歲娃娃童言無忌,他們無法怨怪,隻得捏著鼻子謝恩,畢竟誰也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學明珠出一回醜。
佟國維沉吟之後越發凜然,最終敲定了主意。就算節衣縮食、變賣家產,也得把現銀湊出來,畢竟銀子可以再賺,失了聖心,可就什麼都沒了。
朝堂還是有聰明人的,同他這樣想的不在少數。更深一層地挖掘下去,皇上之所以教導長孫,暗中助力,還不是因為愛重太子?
嘶,這儲位簡直穩如泰山。
於是他們再次瞧向太子,神色恭恭敬敬的,儲君形象好似前所未有的高大起來。
太子:“……”
他有些恍惚,好似背了黑鍋的同時,也收獲了許多快樂。
忽然間,弘晏小聲叫了句阿瑪。太子抬眼望去,隻見胤禛杵在跟前,目光灼灼地開了口:“二哥,廣儲司諸事臨近收尾,國庫欠銀的事兒,也該提上日程了。”
太子哪會不知四弟所想?
整治完內務府,怕是第一站就去明珠府上!
他默然一瞬,輕輕捏了捏眉心,心道明珠與那些狗奴才可大不一樣。奴才的家可以隨意查抄,朝廷重臣萬萬不行,且明珠身後站著老大,總要有幾分顧忌。
若是簡單粗暴地催促還錢,不就把人得罪了麼。明珠他不在乎,但其他皇親國戚、文武官員呢?會有他與四弟的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