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賊船(1 / 2)

清穿嫡皇孫日常 沉塢 20132 字 10個月前

電光火石間,抱廈寂靜了一秒。

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啪嗒聲,那是飾物接連掉落的聲音。宮女們或是驚訝或是驚喜,放下手中活計,齊齊福身道:“奴婢給小爺請安!”

芹玉卻是經曆了彆人沒有的心理波動。驚喜沒有,更多的是驚嚇與驚慌——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雙手僵硬地附在身前,憑借強大的意誌才堪堪壓下了痙攣反應,霎那間心亂如麻。

這個時辰,小爺如何會悄無聲息出現在這裡?

回想那句“你在做什麼”,芹玉呼吸一窒,他又看到了多少,是否發現了自己的隱秘動作?

一切太過猝不及防,芹玉差些露了餡。可她畢竟沉穩慣了,很快調整好呼吸,強自鎮定麵對弘晏的打量,心狂跳而麵不改色,與其餘宮女一樣垂下眼簾,不敢直視主子。

掌事嬤嬤不過出去了一會兒,誰知小爺竟是回了宮,還徑直來到抱廈裡邊,這個他平日從未涉足的地方。

嬤嬤見此措手不及,心下忐忑,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問道:“芹玉可有逾矩之處?”

芹玉雖得了她的看重,但孰輕孰重,嬤嬤分得很清楚。小爺是她們精心伺候的主子,若小爺不喜歡,換下芹玉又何妨?

弘晏倒沒發現芹玉的小動作,他不過剛到而已。

擺擺手製止嬤嬤的話,認真打量麵前的清秀宮女,弘晏沒從她的臉上發現心虛,於是沉吟幾秒,開口道:“她叫芹玉?芹玉沒有逾矩的地方。”

凝重的氣氛一掃而空,嬤嬤大鬆了一口氣。

芹玉心中大石緩緩落地,微微俯身,露出一個恭謹的笑來,“謝小爺……”

話音未落,弘晏忽然打斷了她,目光有些冷:“來人,先搜查芹玉的住處,查完搜身,彆讓證據長腿跑了,小院容不下吃裡扒外的人。”

不過五歲的三頭身,圓圓臉嗓音稚嫩,卻說出這樣的話,聽著很是違和,可抱廈眾人實在不敢玩笑對待。

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一片嘩然!

三喜站在後頭,聞言臉色大變,趕忙應是,狠狠剮了芹玉一眼,像要把她淩遲了一般。臨門領著搜房的人馬去了,那廂,皇上賜下的灰衣侍從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乾淨利落地拱了拱手,繼而望向管事嬤嬤幽冷道:“住處,指路。”

管事嬤嬤身子一軟,不再抱有僥幸,忙說:“東邊廂房的第三間……”

芹玉清秀的臉唰的變白,直直跪了下來,張張嘴想要辯駁什麼,嗓子卻如堵塞一般,隻能發出一道氣音。

鋪天蓋地的不可置信,以及震驚、絕望接連上湧,怎麼會?

她做得這般隱秘,小爺怎麼會知曉?!好似明明白白知道她的心思,一寸寸扒開她的皮,讓她再也無所遁形!

芹玉再也維持不住鎮定了。她白著臉跪在地上,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隻要屋裡搜不出來,再幸運地躲過搜身,她還是清清白白的二等宮女。

她的使命還沒有完成……

弘晏讓人搬了小板凳坐著,事無巨細地叮囑灰衣侍從,卻也輕飄飄打破她的希望,“櫃門右上角,紅木鑿出的縫隙裡。按我說的去做。”

芹玉眼前一黑,灰衣侍衛再次拱了拱手,轉瞬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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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廈鬨出的動靜極大,又是毓慶宮寶貝疙瘩的住處,正院關注得很,轉眼鬨到了太子與太子妃跟前。

太子辦差歸來,也不紮根書房了,安頓好兒子便去正院用了些膳食。太子妃端坐一旁含笑看著,夫妻時不時說上幾句,氣氛十分和樂寧靜。

大清習俗本為一日兩頓,宮中飲食向來是禦膳房供應。可弘晏自小就是三餐,皇上遷就孫兒,專給毓慶宮設了廚房,五年來,連帶著太子太子妃也變了習慣。

全嬤嬤嘴角帶笑,候在簾外欣慰得不得了,主子熬過那段艱難時候,如今總算變得順心了。

感慨萬千之時,弘晏身旁的三喜由宮人領著匆匆趕來,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怒意。全嬤嬤見此咯噔一下,壓低聲音問:“這是怎麼了?”

“抱廈裡頭的芹玉……一千兩以及一根金釵……”三喜低聲說著,全嬤嬤霎時沒了笑容。

伺候小爺輕忽不得,就算灑掃奴才也要經過層層篩選,何況負責衣飾的二等宮女?太子爺太子妃對此分外上心,可嚴密防範至此,竟還是出了吃裡扒外的東西!

芹玉這個名字,全嬤嬤有著隱約印象。辦事踏實,性格沉穩,也不是包衣世家出身,如何會做出這等貪慕虛榮,偷藏銀票的事?

一千兩不是小數目,光憑二等宮女的月例,萬萬攢不下來。若是有人重金收買,指使她暗害小爺……

全嬤嬤悚然一驚,生生製住上報的步伐,低聲問三喜:“可有搜身?”

三喜搖搖頭,為難地說:“芹玉反抗太過激烈,又是女子,掌事嬤嬤製不住她。”

全嬤嬤沉著臉不說話,轉身進去了。

太子妃正為弘晏繡著瓜皮小帽,加絨加厚,以供冬日穿戴。太子大致說了說辦差諸事,尤其是弘晏掙下的功勞,聽得太子妃杏眼彎彎,笑得很是溫柔。

簾外忽然傳來動靜,太子微微不悅,抬眼望去,聽完全嬤嬤的稟報,卻是鳳眼一淩,驟然起了身。

太子妃放下小帽,厲聲道:“領一隊粗使嬤嬤過去,本宮倒要看看,她身上都藏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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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弘晏明確指出贓物位置,芹玉整個人癱軟了下來,心理防線搖搖欲墜。

她又懼又恐,看著弘晏就像看一個怪物。

等搜完住處,銀票金釵摔在她的麵前,證據確鑿無可抵賴,芹玉麵色灰敗,不再辯駁,像是認了命一般。

可搜身這一環節,需遣退眾多奴才,芹玉的力氣又出奇的大,惹得嬤嬤宮女狼狽不堪、惱怒萬分,終是沒有得手。

弘晏搬了板凳坐在院裡,雙手托腮若有所思,不一會兒,太子攜太子妃雙雙趕來,身後浩浩蕩蕩,見元寶渾身完好無損,臉色這才好轉了些。

“阿瑪,額娘。”弘晏乖乖叫人。

“彆怕,額娘在呢。”太子妃摸摸他的腦袋柔聲安撫,繼而淡淡道,“搜身。”

全嬤嬤使了個眼色,率先進了門,五大三粗的婆子一窩蜂湧進抱廈,將動靜掩在簾子裡。

太子牽起弘晏的手,安撫似的捏了捏,怒意褪去後,心下略微有了數。他知曉兒子對於‘抄家’的天賦,許是發現了大額銀兩的不對勁,收受賄賂的婢女這才暴露。

就像書房那回發現他袖口的貓膩,抓包抓得他毫無反抗之力。枉他還聽信元寶的話,暗罵索額圖那麼多天,不該,實在不該。

不到片刻,裡頭的反抗聲漸漸歇了。

全嬤嬤鐵青著臉掀開簾,左手拎著魚紋香囊,右手捏著一包紅色粉末,顏色似血般鮮豔,還沁著淺淺的香氣。

太子妃遠遠盯著粉末,眼神驟然一暗。太子扶著她,抑住滿腔怒火:“請太醫!”

灰衣侍衛乾完活計便隱在弘晏身後,很沒有存在感。他們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底的凝重,其中一人上前道:“太子爺,太子妃,奴才對藥物有些研究,未免損耗過多香氣,奴才請求即刻查驗。”

太子知道他們的底細,當即準了。時間不等人,焉知這玩意兒放久了,對福晉元寶有無傷害?

灰衣侍衛接過粉末,先行嗅聞,然後打開看了看。越瞧越是嚴肅,他小心地伸手搓撚,蘸了粉末一嘗,接著拿起香囊,用指腹磨了半天內壁,放在鼻下繼續嗅聞。

最終,他把兩樣東西擱在地上,低聲說:“回主子的話,粉末乃是紅花研磨而成,研磨之前浸透了麝香。其中摻雜另一味藥,奴才從前聞過,若是天長日久地佩戴,功效……就不僅僅作用於女子了。”

話音落下,院裡忽然沒了聲。

太子妃杏眼微閉,紅花,麝香,都是使人流產的禁物,‘功效不僅僅作用於女子’,意為男子也會有生育的困難。

健壯的青年或許不受影響,可五歲的幼兒呢?如果佩戴至成年,豈不要絕了子嗣?

元寶壞了身子,她也不明不白地落了胎,幕後之人一箭雙雕,真是好計策。

全嬤嬤臉色變了,何柱兒臉色變了,太子更是勃然大怒。不提福晉的身孕,弘晏身為他的嫡長子,皇上的嫡長孫,若是中了毒計,哪裡還有前程可言?!

幸而上天庇佑,若是讓芹玉得了逞……太子不禁後怕,冷汗漸漸爬滿脊背,半晌,怒聲道:“押下去拷問,不拘什麼刑罰。何柱兒,你親自帶人去查,銀票和金釵的來處都給孤查明白了!”

太子妃失神一瞬,極快恢複了常態,輕聲說:“抱廈的人,全都審問一遍。爺,是臣妾的疏忽,毓慶宮安逸太久,也該好好清理了。”

“不怨你。給你們主子煮碗安胎藥來!”太子怒過之後恢複平靜,穩穩扶住太子妃的同時,有條不紊地安排事務。

大宮女茯苓急急應是,滿院一時陷入忙碌,弘晏倒成了最為空閒的那一個。

他扯了扯太子的衣襟,又踮腳抱了抱太子妃,仰頭安慰道:“阿瑪額娘彆怕,這叫偷雞不成蝕把米,有真龍護佑,我可是百邪不侵的。”

弘晏使勁撒嬌賣乖,可算讓太子妃露出一個笑模樣。

“是!我們元寶百邪不侵,有大福運在。”她溫柔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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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阿哥所。

四阿哥成了四貝勒,即將出宮開府,也將領來皇上給的安家銀。工部早早畫好了圖紙,呈給幾位封爵的阿哥瞧,看看有什麼修改的地方,四阿哥與四福晉商議過後,改了幾處布景,賜了格格李氏一個單獨小院,不必與其餘侍妾住在一塊。

畢竟是大格格與二阿哥的生母,四阿哥不會虧待李氏,即便知道李文璧的所作所為,也沒有過多遷怒。

李文璧早在前年,外放地方做了知府。四阿哥嚴於律己,更是眼裡揉不得沙的性格,故而李文璧在京老老實實,更不敢憑借四阿哥的關係作威作福。

可天高皇帝遠,外放之後,李文璧仗著外孫是皇孫,貪汙受賄,剝削百姓,並上了大貝勒的黑名單,此次查抄如何也逃不掉;四阿哥與八阿哥商議過後,派去押解的侍衛已在路上了。

胤禛用膳之時,和福晉烏拉那拉氏稍稍提了一提,神色明顯有些冷淡。四福晉膝下有弘暉,且極得四阿哥的敬重,日子過得溫和安穩,聞言夾筷的手一頓,歎道:“若是李格格求情……”

“大是大非麵前,她拎得清。大格格與弘昀也不需這樣的外祖。”胤禛道。

後院裡邊,李格格算是除福晉之外的第一人,生的兩個孩子都給了她養,月例供給算得上豐厚。前幾日還有風聲傳出,說貝勒爺開府之後,定是要把李格格提為側福晉,這樣一來,獻殷勤的下人就更多了。

四福晉冷眼看著,並不發話,畢竟李氏生育有功,遲早要提的。可今兒來了這麼一出……她微微笑了笑,李氏拎得清?

這濾鏡都有十米厚了,她有預感,自家爺馬上要步太子的後塵。

二嫂同她說過,當年太子爺被瘋魔的李佳氏嚇得夠嗆,都有心理陰影了。她隻求李格格厲害些,最好也嚇出爺的心理陰影,這樣才皆大歡喜嘛。

四福晉暗暗祈禱,哪知說曹操曹操到,外頭忽然傳來嘈雜聲,過了片刻,有人前來稟報:“爺,福晉,李格格求見。”

四阿哥皺了皺眉,放下碗筷,“這個時辰,過來做什麼?讓她回……”

誰知四福晉溫婉一笑,頭一回搶了他的話:“來趟也怪累的,請李格格進來罷。”

四阿哥默默看她一眼,在蘇培盛為難的目光下擺擺手,就當默認了。

得知爺允了她的求見,李格格心裡一鬆,嬌美麵龐刹那落下了眼淚。她款步而入,梨花帶雨跪在了地上,緊接著輕輕仰脖,展示出白皙麵龐最美的弧度,哭道:“求爺救救妾的阿瑪,救救妾的阿瑪。大格格與弘昀不能沒了外祖啊!”

哭得楚楚可憐,極有美感,且極惹人憐惜,胤禛的俊臉卻是越來越黑,越來越黑,最後黑如鍋底。

四福晉憋住笑,輕咳一聲,溫和道:“彆哭了,快起來。有什麼委屈,爺會給你做主,哭著不是讓人心疼麼。”

李格格充耳不聞,隻繼續梨花帶雨地哭,漸漸帶了真情實感。

父親遭受苦難,做兒女的哪能袖手旁觀?有貝勒爺撐腰,福晉暗裡使壞也無甚作用!

他同福晉說了短暫的話,這才多久,李氏就得知了消息。想到此處,胤禛的臉色愈發黑沉,耳邊嗡嗡傳來不斷的聲音:“……定罪者其心可誅,大格格與弘昀不能沒了外祖啊爺!”

四阿哥久久不語,李格格終是察覺到不對勁了。

她的哭聲噎了一噎,怯怯抬頭望去,下一瞬,四阿哥一拍膳桌,怒極而笑,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哭夠了?哭夠就閉嘴。定罪的是爺,抓捕李文璧的,也是爺親自派的人,怎麼,你要誅了我?”

廳堂靜悄悄的,李氏愣住了。她的臉色定格在慘白上,驟然變得六神無主,怎麼會這樣?

不等她出言辯解,胤禛卻是受夠了。太陽穴突突突地跳,他伸手指向外頭:“給我滾回去禁足,朝廷什麼時候處死李文璧,你便什麼時候解禁。大格格與弘昀搬去小院,由奶嬤嬤照料,蘇培盛,聽見沒有?讓她們把李氏抬走!”

四阿哥處在盛怒之中,氣勢極為恐怖,蘇培盛鵪鶉似的點點頭,飛速叫了伺候李格格的宮人,小聲吩咐:“速度快點,力度大點,彆毛手毛腳的。說你呢,德行!”

四福晉憋了全程,憋到李格格哭天搶地被扶了出去,終是忍不住用手遮臉,撲哧了一聲。

四阿哥怒火浮在胸腔,頓時變得不上不下的,半晌出聲問:“福晉,你笑什麼?”

四福晉放下手,麵龐溫婉極了:“我笑爺英明神武,不斷追隨太子爺的腳步,皇上若是瞧見,定會誇讚於您的。”

胤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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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乾清宮。

“金釵是小李佳格格身邊婢女的物件,銀票出自內務府,粉末卻是宮外流入,芹玉嘴硬得很,太子爺問不出什麼,就把人送去了慎刑司。奴才按皇上吩咐,找了幾個審訊好手,把她祖宗八代都掏了出來,最終發現了這個。”李德全躬身稟報,雙手奉上一張畫押。

皇上接過一瞧,緩緩念道:“宮中線人依舊不明,長姐嫁與廣儲司大管事……家裡藏了暗門的那個?”

“正是。”李德全低聲說。

五個大管事全部賜死,家裡人也不乾淨,涉事的一個也沒逃掉,其中也包括芹玉的長姐。芹玉正是長姐帶大的,在毓慶宮當值也少不了姐夫的運作,長姐死後,她就一心想著報仇。

皇上微微一笑:“真是姐妹情深哪。”

李德全不敢說話,皇上又問:“小李佳氏,養了胤礽的長女?”

“是,大格格生母為大李佳氏。奴才前去毓慶宮的時候,小李佳格格說她是冤枉的,聽著情真意切,”李德全客觀地說,“至於那根金釵,婢女說是芹玉偷盜,審訊也是這個結果,如今倒也撲朔迷離了。”

“哪有那麼多撲朔迷離,全處理了就好。大格格七歲了,能夠獨自起居,挪出去之後,太子妃還需多加照拂,畢竟是元寶的長姐。”皇上撫了撫腰間佩玉,輕描淡寫地道,“小李佳氏罰俸禁足,婢女罰入辛者庫,至於芹玉,誅九族。”

李德全心下一凜,對此結果毫不意外,聞言低低應了是。

小李佳氏主謀的可能性極低,說白了勢力不夠。這金釵銀票粉末,各有來源各不相同,她自個有了養女,害小爺有什麼好處?

想起毓慶宮來人時,皇上的震怒之態,李德全至今心有餘悸。

他有多久沒見過了?

更讓他心驚肉跳的在後頭——

“給朕盯緊惠妃的動向,還有德嬪。”皇上放下佩玉,大步往寢殿走,聲音透過禦簾若有若現,“後宅陰私,再沒有人比她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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