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李德全倒吸冷氣的動靜大了些, 弘晏放下小弓朝外望去,圓圓臉蛋驚訝又驚喜:“汗瑪法。”
眾人霎時反應過來,嘩啦啦跪了一片, 磕頭道:“奴才給皇上請安——”
皇上如此悄無聲息地來到毓慶宮, 還是頭一回!
皇上擺擺手,“都起來吧,不必鬨出大動靜。”說罷瞧向弘晏, 慈和笑道, “午後閒來無事, 朕便來看看元寶, 哪想發現了如此驚喜。”
李德全心想, 哪裡閒來無事, 奏折多著呢, 您還不是醋了四貝勒。這話憋在心裡,萬萬不敢說出來,他跟著點點頭, 笑容滿麵, 臉上幾乎笑出了褶子。
弘晏在長輩麵前一副模樣,始終銘記乖巧的職責, 唯有幾次露餡的時候。聞言不好意思極了, 蹬蹬蹬地跑過來,眼睛彎彎地道:“孫兒當不得汗瑪法的‘驚喜’,今兒頭一次練, 姿勢都沒學會呢。”
說起這個,在場之人又是一驚。
小爺還沒有過武學師傅,未紮馬步就有這樣的準頭,唯有天賦二字可以形容, 皇上又是驚喜又是欣慰,安撫道:“不急!慢慢來。朕撥給你的侍從,箭術都是數一數二的,等明歲進了無逸齋,元寶就能先人一步了。”
皇上很是高興,親自替弘晏整了整衣襟,牽著他在演武場慢慢走,傳授自己練箭的經驗。皇上幼年登基,屆時又有鼇拜之禍,自我要求很是嚴格,像是弓馬騎射,不論寒暑從不落下,去歲西山圍獵,更是開弓射下了巨鹿。
弘晏聽得很是仔細,皇上最後道:“練多了,穩度就會上去。不用急著求成,穩紮穩打,打下基礎才是正理。”
說著揉了揉他的腦袋,像是隨意一問,“朕聽聞胤禛得了一件毛衣,是元寶親手所織?”
這可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弘晏麵不改色心不跳,自覺開始講述他的壓軸理論,繼而指了指遠處的小弓,“練箭才是重心,至於織毛衣,一件給阿瑪,一件給烏庫瑪嬤,還有一件給您,孫兒就收手了。”
又笑眯眯地說:“針繡與練箭有著相通之處。前者也有大效用,是它鍛煉了孫兒的直覺。”
這下,皇上恍悟了。
不用弘晏解釋,皇上自發給他補上了理由。原來織毛衣是為了練箭,為了鍛煉直覺與準頭!
他倒寧肯元寶玩樂。心裡漫上驕傲與動容,這孩子,太過勤奮刻苦,怎麼就不懂得鬆快呢?
……
回程路上,轎輦行在長長的宮道裡。皇上問李德全:“都聽明白了?”
李德全忙說:“聽明白了。既如此,中傷小爺的流言……”
他們親眼目睹阿哥練箭,流言不攻自破,再也用不著擔憂,怕也不必采取嚴酷手段封口了。織毛衣好啊,孝心勤勉兩不誤,要不是李德全生了雙糙手,他也想上手試試了!
皇上微微一笑:“就按你想的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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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漸落,很快到了傍晚,太子與四阿哥下衙之時,謠言已不再是謠言。
聽聞何柱兒稟報,太子一頭霧水,片刻才弄明白其中關竅。
這織毛衣,怎麼又同練箭扯上關係了?
練箭的事兒另說,毓慶宮不是整治了一回,怎的出了這麼大的紕漏?
太子麵色微凝,似是想到了什麼,轉頭睨了胤禛一眼。
胤禛眉心緊皺,冷色蔓延至整張麵龐。他萬分愧疚地拱手:“此乃弟弟的過失!院裡出了不乾淨的東西,牽累了弘晏侄兒,都是弟弟監管不力,還望二哥恕罪。”
不過是暖春穿毛衣,被太子一排擠,他便在毓慶宮裹得嚴嚴實實,要說四處炫耀,四阿哥還真沒有。除了在阿哥所放鬆了些……
話說回來,在自家院裡放鬆,豈不是天經地義?
兜頭來了一場無妄之災,胤禛也冤。太子沒有怨怪的意思,隻拍了拍他的肩,低聲道:“院子也該好好整頓了。萬不能心存僥幸,弘暉才剛滿周歲。”
一席話說得胤禛手腳冰涼,不敢再有片刻耽誤,快步朝乾西五所行去,眼底藏著深深的厲色。
太子眺望他的背影,半晌,沉聲問何柱兒:“你說,永和宮那頭,四弟可下得去手?”
其間含義惹得何柱兒一個咯噔,張張嘴說不出話,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四貝勒嫉惡如仇,分外較真,雖離不開母子天性,但奴才以為,付出都是雙向的。”
這叫愛之欲其生,你對他好,他就還你加倍的好。若對他不好,就算關係割舍不斷,這份情誼也會漸漸淡去,最終化為虛無。
說不定還會轉化為恨。
太子若有所思,道:“說的不錯,回宮罷。”
當下查明流言的源頭,是第一要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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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日時間,四阿哥的毛衣風靡宮中,皇長孫親手所織這個傳言,更為毛衣添上一層神秘色彩。
弘晏最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九阿哥想要套近乎卻不得其法,若是殷勤萬分地同太子搭話,誰也瞧得出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