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逃路(1 / 2)

清穿嫡皇孫日常 沉塢 6659 字 9個月前

說起戴梓此人,不但才思敏捷,文采斐然,在器械一途更有著非同凡響的造詣。

南懷仁與湯若望合力造出的新式火器,戴梓身為工部侍郎,三日便能拆解完畢,並且稍作改動,畫出更為精煉的圖紙,加強了火力,提升了射程,繼而毫不設防地寄信,向南懷仁探討問詢。

然後沒經曆過社會毒打,不知人心險惡的戴大人吃了大虧。

皇上身邊的位置,就那麼幾個,火器總造的頭銜,更是隻有一人。他是個天才,讓彆人怎麼活?

一大盆汙水潑了下來,說他“心懷怨憤”“非議聖上”,簡而言之就是懷才不遇,偷偷罵皇上壞話,覺得工部侍郎這個位置配不上自己。又有偽造的信件當做證據,來源正是戴梓寄給南懷仁的探討信,一通操作下來,罪名確鑿無疑。

他又是個頭鐵的直性子,對簿公堂的時候沒有求饒,沒有辯解,而是怒發衝冠,痛斥南懷仁‘奸佞小人’,還說‘皇上若是昏君,儘管治我的罪’,一時言辭激烈,頗有些大不敬,讓旁聽的官員嚇壞了。

皇上大怒,差點要把他拖下去砍了,也是張英、王士禛等漢臣苦苦哀求,皇上終是改變主意,改為褫奪官職,沒收財產,全家流放盛京。

儘管過去這麼多年,戴大人在皇上心目中的形象依舊鮮明。

違逆他的臣子不是沒有,頭鐵噴他的唯有戴梓一個,故而白晉嚎哭的時候,皇上臉色呱唧一下掉了下來,沉沉陷入回憶之中,錯過白晉翻手掌的小動作。

皇上沒注意,李德全卻是瞧得清清楚楚,霎時咯噔一下,白大人的掌心寫了什麼?難不成背後有人指使?

瞧這四個字四個字的用詞,他還疑惑來著,傳教士的文學素養何時有這麼高了,堪與土生土長的京官媲美。

深知戴梓案乃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又和逝去的南懷仁有關,茲事體大,李德全不敢胡亂開口,隻暗中記了下來,心臟跳得飛快。

終於,皇上再也忍不了魔音貫耳,重重地一拍案桌,嚇得白晉閉上嘴,淚眼朦朧地抬起頭。

特意遺忘、塵封多年的舊事就這麼突兀提起,且毫無預兆,讓人不得不懷疑。但說一千道一萬,如今的皇上,已不再是當年的皇上,若要細細琢磨此事,無需證據,他已相信了三分。

當年他氣的是戴梓大不敬,至於冤不冤枉,已然不重要了。若是不罰,何以服眾?君臣綱常,不容違逆。

現如今……

“你說戴梓是被南懷仁陷害的,可有證據?”皇上冷聲問。

白晉瞧過小抄,心裡不慌,見此心下一喜,殿下果然料對了所有。

他吸了吸鼻子,言辭懇切:“回皇上的話,微臣沒有證據,但微臣知道,當年戴大人遞給老師的信件裡頭,到底寫了什麼。那封信,要麼藏在老師的書房,要麼隨老師一起長眠地下,因為裡邊畫了一幅圖紙,是對南大人所造火器的分析與改良,老師犯下這一切,正是因為嫉妒啊。”

說罷,白晉匍匐在地,再一次痛哭起來,“微臣不敢欺騙。微臣良心不安這麼多年,昨夜做了惡魔索命的噩夢,實在忍不了了,隻盼將功贖罪,獲得神的諒解。皇上要麼派人探查,要麼掘開老師的墳墓,真相就在眼前!”

皇上:“……”

皇上還來不及愣神,便聽白晉凜然地說:“找不著信件,隻需召回戴大人,讓他再畫一幅,同樣可以作為證據。戴大人是個天才,他不會忘記的!”

話語層層遞進,滴水不漏,沒有半點邏輯錯誤,實在是禦前奏對的典範了。

皇上沉默片刻,眼神銳利起來,火器分析與改良……

戴梓精於器械,當年任他為工部侍郎,也有此般考慮。

“朕知曉了。”皇上淡淡道,“退下吧。”

沒有聽到確切的回答,白晉也不急,這一切的一切,都在皇長孫殿下的預料之中。隻要皇上重視火器,重視神機營,必然會派人去往盛京,讓戴梓畫一副圖紙——因為如今神機營廣泛裝配的紅衣大.炮,正是南懷仁設計的那個。

長舒了一口氣,小命終於保住,白晉起身的時候,雙腿都在打顫。為“毀屍滅跡”,他把手心往衣襟處胡亂抹了抹,彎腰一步步地後退,卻猛不丁聽皇上問:“見朕之前,你還見過誰?”

因著慶幸不已,心弦鬆弛下來,白晉下意識回道:“皇長孫殿……”

說著猛然閉嘴,露出癡呆的神色。

李德全正在糾結,糾結何時揭露此人的小抄行徑,聞言唬了一跳,當即打消這個念頭。

皇上揉揉眉心,似笑非笑地看他:“皇長孫殿下有沒有告訴你,凡事不能照學?他是如何高估你的說話水準的?”

白晉的發音字正腔圓沒問題,辯論邏輯卻要打個問號,遑論替人求情了。他隻擅長短句,還有請安的場麵話,吃不消一長串,否則就要卡殼,繼而嘰裡咕嚕冒出鳥語,因為記憶力不行。

皇上需要合理安排人才的去處,包括宮裡的傳教士,自然對他有所了解。若白晉有這水平,早被提到理藩院舌戰群儒,哪還用在欽天監坐班?

白晉人傻了。

皇上和藹道:“是自己的,終究屬於自己,誰也偷不走。來,把你剛剛同朕說的話重複一遍。”

白晉低頭看了看泛黑的衣襟,想了想墨跡模糊的手掌。

白晉:“…………”

他痛哭出聲,這回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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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晏終於明白,人生難逢一知己是何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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