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孟喜不想埋怨,她隻是覺著,如果能重來一次,不會再婚,她隻想做個單親媽媽。“這個點兒,院壩估計擠滿人了。”
說了一堆車軲轆話的王春梅一拍腦門,“哎喲趕緊的,那我得去了,鍋灶你收拾一下,啊。”
辛苦了一整天的社員們,就喜歡在吃飽飯的晚上,擠到既涼快又熱鬨的院壩裡,聊聊閒,吹吹牛,這是一天中最悠閒的時光。
然而,趁著夜色,誰也沒注意一條黑影閃進了東屋,那是整個陸家最好的屋子,冬暖夏涼還寬敞,就是擺設也比其它屋要多兩樣。
***
幾天後,正好遇到縣文化館的思想文化宣傳隊下鄉,還要唱個白毛女的樣板戲呢,全隊老小歡欣鼓舞著往大隊部衝。
外頭現在都興看電影,樣板戲早過時了。可對於閉塞落後的小山村來說,這也是不可多得的娛樂活動。
陸家人早早的抱著小板凳過去占位兒,而頂著熊貓眼的衛孟喜,則卷上個小包裹,帶上孩子們就出門了。
六個人擠一個炕,孩子睡覺又不規矩,樹袋熊似的纏她身上。不開窗吧,屋裡熱得像蒸籠,開窗吧,蚊子撐得都要墜機……衛孟喜每天都在失眠的邊緣反複橫跳,彆說熊貓眼,走路都快飄起來了。
“媽媽我們去哪兒?”過了好幾天,他們已經忘了。
“笨蛋,都說是去姥姥家。”
四個大孩子立馬高興得嘰嘰喳喳,就連小呦呦也跟著“啦啦啦”的叫。
根花看新媽媽沒生氣,還小老師似的糾正:“是姥姥,姥——”
“拉——”
“姥——”
“拉——”
“哎呀,妹咋這麼笨呢?怎麼教都教不會,小笨蛋。”衛東嘴上嫌棄著,手卻迅速的摘下一朵淡黃色小花,彆到小呦呦耳後,“小醜蛋。”
衛孟喜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五個孩子裡,小呦呦的五官骨相是最出色的,取了她和陸廣全的精華,可惜嚴重的營養不良……誰會在意你是一顆漂亮的小鹵蛋還是醜醜的小鹵蛋呢?
她走的是最近的路,出菜花溝再走二裡多就到公路邊,雖然沒錢搭車但不怎麼費力氣,走一裡多就到公社了。
雖然四個大孩子在家沒少乾農活,但三裡路對於四歲的孩子來說,難度不是一般大。衛孟喜自己餓得奄奄一息,懷裡還兜著小閨女,壓根沒力氣再背他們,隻能慢悠悠的,走走停停。
等磨蹭到朝陽公社,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一大五小饑腸轆轆,看見供銷社的玻璃櫃台都邁不動腳,聞見國營食堂飄來的香味兒,隻會咽口水了。
“這是供銷社,賣奶糖的地方。”根寶耐心介紹,“這是食堂,吃餃子的地方。”
所有孩子齊齊咽口水,“你咋知道?”
“上次四姑和五叔帶我來過。”
當年離開的時候太小了,衛紅衛東已經忘了以前在縣城的生活,但如果是四姑和五叔教的,那絕對沒錯。
陸家的四姑和五叔,是菜花溝僅剩的倆高中生,現在大學恢複統一招生了,陸婆子總覺著她這倆金蛋蛋是上大學的料,畢業就能分配到革委會當大官,所以幾乎是舉全家之力供養著他們。
當然,她還不知道的是,大部分地區的革委會都取消了。
四姑倒確實是讀書的料,上輩子如願念了省城師範,衛孟喜離開陸家後,她還來看過幾個侄子侄女,也悄悄給他們塞過錢。
衛孟喜這人,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發達後也沒少回報她,有一年聽說她買房困難,還資助過幾萬塊,好幾年也沒找她要。
“彆說了,省省力氣吧,還有段路呢。”
“媽媽咱們真要去姥姥家嗎?”
“對,但不是現在。”
按照記憶中的位置,她先來到郵政所。如果沒記錯的話,從今年開始,陸廣全的工資和糧票改為每季度一寄,可以省下不少郵票錢,而7月份正是第二季度彙工資的日子。
來太早,掛號信還沒到,會引起彆人懷疑;來太晚,掛號信就給直接送大隊部去了。她在家裡磨磨蹭蹭,等的就是這個日子。
金水煤礦到朝陽公社也不遠,半個月足夠彙到了。以前,都是郵遞員把掛號信送到生產大隊去,大隊部通知陸家人,然後老頭子才在全村人的羨慕之下悠哉悠哉來取錢。
話傳話,至少耽擱四五天時間,而衛孟喜就是要趕在陸老頭之前把錢給截胡掉。
她“怯生生”走進郵政所,用一口地道的朝陽鄉下土話說明來意。
“誰?你說要取誰的?”胖女人推了推眼鏡。
“陸廣全。”
作者有話要說:周末加更,下午15點還有一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