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52(2 / 2)

徐良來了興致,他喜歡跟聰明人,有能力的人來往,用後世的說法就是“慕強”,剛才他就發現了,這個陸同誌雖然長得好,但確實話不多,即使他妻子引著,他也隻是言簡意賅的說幾個字。

徐良見過的人多了去,幾乎是一眼就能看出彆人是做什麼工作,擅長什麼領域,性格怎麼樣的。譬如那個年輕漂亮的女同誌,即使姚永貴不介紹,他也知道就是個很會來事,很有分寸,能力不差的,但又沒什麼固定工作的婦女。

沒有固定單位,又不是完全的家庭主婦,還能是什麼人?他心裡已經有數了。

但陸同誌不一樣,他看了幾次,覺著這人身上很矛盾,看穿著和樣貌,應該是文化人……可露出來的手卻關節粗大發硬,指縫發黑,指腹上的老繭也是黑黃發硬的,很像一線工人。

正想著,姚永貴已經按耐不住顯擺上了,“我們這小陸兄弟,考了全國最高分,理科最高分!”

徐良眼睛一亮,“失敬失敬。”

不過,這還沒完,姚永貴繼續抖包袱,“你猜猜他考了多少分?”

“去年的理科高考狀元是535分,小陸兄弟肯定隻高不低。”

姚永貴哈哈大笑,“565分,足足比去年的高了三十分!今年的理科卷還特彆難,真正的理科狀元,京大招生辦的電話都打到礦上,清樺更狠,直接派人來搶的,你說這事要不是真發生在咱們身邊,誰敢信啊?”

“最終他還是選了清樺,本碩連讀,阿良你聽說過這詞沒?”姚永貴一初中畢業的人,也是第一次聽說本科後還有研究生。

徐良直接站起來,主動伸手,跟陸廣全握上,“失敬失敬。”

一連說了兩次,最後還主動起身握手,這份尊重是實打實的,衛孟喜再一次被高考狀元陸學神的光環照得睜不開眼,早知道這麼好使,她應該早點來的。

徐良在觀察陸廣全,陸廣全也在觀察他,彼此都在對方的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說來也奇怪,陸廣全跟姚永貴沒話說,但跟徐良卻頗為投緣,過了一開始的生疏勁,居然聊起了未來國家煤炭安全……衛孟喜滿頭黑線,也是滿頭問號。

是不是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喜歡聊點國家大事時事政治啥的,她偶爾也會抽空看看他帶回家的報紙,但要跟見第一麵的人聊,她是聊不起來的。

姚永貴也沒想到,自己這介紹人這麼快就被“撂開”,“小陸兄弟跟阿良倒是投緣。”稱呼已經不知不覺從“小陸同誌”變成“小陸兄弟”。

衛孟喜順著話頭說,“來來來,大娘嫂子,他們聊他們,咱們吃咱們的,大娘您嘗嘗,這紅燒肉軟糯得很。”

她用公筷,給老太太夾了一塊,又給楊夢麗來了一塊,“我就不招呼你們了,姚主任徐局長請自便,啊。”

女同誌嘛,照顧起來也方便,吃啥都先給她們來一點,這敏感的婆媳關係,她也不會厚此薄彼,即使是說話,也會兩邊照顧到,可謂賓主儘歡。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就連楊夢麗也忍不住喝了小小一杯。眼見著一瓶不夠喝,衛孟喜又叫了一瓶,反正辦事的時候就不能心疼錢。

姚永貴雖然當主任,但也沒條件經常喝茅台,隻偶爾礦上招待上級的時候,他有幸跟著搞接待,喝過一杯。

也就是那一杯,他就念念不忘好幾年。去年過年的時候想買一瓶的,但想到兒子閨女都要結婚,錢能省一分是一分,愣是沒舍得買。

有不用花錢的茅台,他肯定是要喝個夠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徐良擦了擦嘴,終於主動挑起這頓飯的主題——“聽我哥說你們想辦一個工商個體執照,是真的嗎?”

“正是。”陸廣全接過話頭,“我愛人沒固定工作,家裡孩子多,負擔也重,幸好還有一手不錯的祖傳鹵肉手藝,我就想著不如讓她租個門麵,開一家鹵肉店。”

徐良對陸廣全的態度跟其他人都不一樣,好像他說的每一個字他都會認真聽,全程點頭,“是這個理兒。”

“其實流動攤位也可以,為什麼忽然想要辦執照?”他這句話是問衛孟喜。

“不瞞您說,我以前也是這麼想的,畢竟手裡也沒錢,不敢想大的,是高考前一天,打辦的人帶著治安隊來,我這一著急摔了一跤,腿一直疼了半個月,這才想著要不學報紙上試試當個個體工商戶。”

“打辦”全稱是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這個時代每個城市都有的機構,專門針對的就是各種自由市場和黑市上的“倒爺”,對維持物價穩定有一定的積極作用。但彆的倒爺是動輒成百上千的大買賣,衛孟喜一個賣鹵肉的,也不怕當著徐良的麵說。

“自從十一屆三中全會後,去年四月,我看報紙上說,國.務.院批轉工商行政管理總局關於全國工商行政管理局長會議的報告中,就首次提出了恢複和發展個體經濟,並同意對從事修理、手工業、服務業的個體勞動者發放營業執照【1】。”

衛孟喜頓了頓,這些會議講話內容她是提前背過的,她絕不打無準備的戰。

在徐良漸漸坐直身子的時候,她繼續說,“去年十一月,溫市革委會又簽發了《關於對個體工商戶舉行全麵登記、整頓、發證工作的報告》【2】,我也琢磨過文件,除了手工業,對咱們餐飲這一塊也是有利的……畢竟,餐飲也屬於服務業,對吧?”

徐良下意識點頭,確實是服務業,而且去年發布這個報告的時候,確實在全國引起軒然大波,他就是相關行業的領導,報告早不知道讀了多少遍,都滾瓜爛熟了。

衛孟喜說的一點沒錯,她是認真讀過的。

其實,徐良能答應這次見麵,就說明他對這個事是感興趣,有意向的。不然全市這麼多人口,每天想請他吃飯的人也不少,他要是誰都答應,他還叫徐良嗎?

人家缺的不是這頓飯。

姚永貴隻是牽線,無論他說得再怎麼天花亂墜,哪怕是搬出大姑媽這座“大山”,徐良都不為所動,他真正想聽的是衛孟喜的說法。

而這個女同誌,也沒讓他失望,至少目前沒有,她有理有據,引經據典結合時事政策,每一句都說到點子上。

“本來,我對政策的把握肯定跟您專業人士差遠了,但恰巧上個月我看見報紙上說,溫市已於去年12月11號,頒發出去新龍國第一張個體供商營業執照,我這心裡就覺著更有底了。”

徐良點點頭,這事他自然知道,龍工商證字第10101號,當時也是霸占好幾天報紙頭版頭條的,直到現在八個月過去了,依然還有人在討論。

有政策,有先例,是不是可以在金水市也依樣畫葫蘆呢?

是的,他的思想是更偏向於改革派,但他從來不激進,不然也不可能溫市都頒發八個月了他還按兵不動,其實就是在觀察風向,感受風從哪兒來的,會吹多久,會不會吹倒風。

八個月的時間,全國各地陸陸續續又頒發出去不少執照,也沒聽說誰被抓,更彆說扯上“投機倒把”的罪名,負責頒發的單位不僅沒受牽連,沒被追責,還上了報紙。

個體工商業的繁榮發展,不僅提供了更多的就業機會,解決了很多待業青年的就業問題,在一定社會穩定上維護了社會穩定,同時也為老百姓提供更多的物質生活資料……更重要的,這是盤活經濟的重要手段!

全國經濟一盤棋,盤活了溫市的經濟,深居內陸的石蘭省也感受到那股春風和活力。

“上個禮拜,省裡不是轉發了商務部的《個體工商戶條例初稿》嘛,說政府鼓勵有經營能力的公民,依照本條例規定,經工商行政管理部門登記,從事工商業經營。”衛孟喜頓了頓,又道,“可以申請個體工商戶經營的主要是城鎮待業青年、社會閒散人員和農村村民【3】……我這心裡就更踏實了,省裡都說可行,我就想既然沒人當第一個出頭的,我膽子大,我試試。”

徐良笑了,他的眼睛直直的看著這個衛孟喜。

這個女同誌也不躲不閃,回以同樣堅定的目光,“我想,每一個龍國人,都想為建設新龍國貢獻一份自己的力量吧?我沒彆的本事,沒讀過多少書,也沒有在坐各位的技術專長,但我跟著政策走,響應國家號召,努力為建設四個現代化的新龍國做點力所能及的貢獻,也不枉我做一回龍國人。”

這話,瞬間就把乾個體戶拔高了一個新台階,不僅姚永貴和楊夢麗側目,就是徐良也心生佩服。

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心胸之間忽然湧起一股熱氣,新龍國,是一個人民當家做主,人民創造曆史的國家!龍國被欺壓,被侵略,被封鎖的還不夠嗎?

如果連她的人民都不愛她,誰還會愛她?

如果連她的人民都不想建設好她,強大她,誰還會建設她呢?

他有幸成為其中的一份子,為什麼要固步自封止步不前呢?一個沒讀過書的女同誌都有這樣的膽量和氣魄,他真的是在官位上待久了,沒了進取心。

“好。”徐良起身,伸出雙手,握住衛孟喜的手,“既然你有這個勇氣,那就試一試。”

姚永貴挺會來事,見機趕緊端起酒杯,“來來來,為了新龍國的明天,咱們乾一杯。”

就是陸廣全,也以茶代酒喝了一杯。

接下來的氣氛,瞬間就和睦起來,徐良直接跟衛孟喜聊起她的鹵肉,包括什麼時候開的鹵肉攤,開了多長時間,每天賣多少,能掙多少錢,十分詳細和具體。

衛孟喜來之前就想到他有可能會問這些,早在心裡打好了腹稿,說話嘛,半真半假,錢是肯定掙到的,但不能真說每天五十塊。

開玩笑,人家堂堂一處級乾部,每個月也才百來塊出頭,她一天掙人家半個月工資,這不是拉仇恨嘛?

當然,徐良也知道,這屬於商業機密,保密也是正常的,所以也沒較真。

吃到最後,真是賓主儘歡,衛孟喜還想再加菜,徐良和姚永貴都不讓了。五個人吃六菜一湯,葷菜還占大頭,茅台也喝了兩瓶,再點就是浪費了。

見大家夥是真吃飽了,衛孟喜也就不堅持,偷偷跟姓林的服務員商量,能不能賣她兩瓶茅台酒。

國酒不是白叫的,香也是真的香,不是上點規格的國營飯店還不一定能有,就是同為乾部,級彆不到沒有特供票,也是買不著的。

衛孟喜今兒能喝到,純屬運氣。

林姐也不敢答應,“這有點難,你等一下,我去問問曹經理。”

客人們還在樓上聊天,衛孟喜也不介意等會兒,她今兒帶的錢是管夠的,晚飯才花了五十多塊,這還是加上兩瓶茅台的價格。反正錢都帶出來了,花完她也不心疼。

一會兒,不僅林姐去而複返,還帶來了一位中等個子的年輕男人,“這就是曹經理。”

曹經理本來也是好奇,想看看到底是哪位款姐想要買茅台,吃飯已經喝了兩瓶,結果還想再另外買兩瓶。誰知卻是一直在對麵賣鹵肉的衛同誌,“你真要兩瓶?”

“要,麻煩曹經理。”衛孟喜自然不可能細說要這麼多乾啥。

很快,林姐提來兩瓶酒,衛孟喜檢查過跟喝的一樣,這才放心的付錢,加上車兜裡拎來的香煙罐頭點心,衛孟喜勻勻的分成兩份。

等一群人從樓上下來,姚永貴又拿鑰匙打開即將易手的小樓,大家進去轉了會兒,又聊了一會兒,徐良告訴她,讓她儘快準備好各種材料,去市工商局找他,他會囑咐專人,從快辦理。

衛孟喜心都快飛起來了,忙把東西一人一份塞過去。

徐良是個正直的好乾部,“不要不要,拿回去,咱們這是工作,彆搞得像走後門似的。”

“當然不是走後門,咱們工作是工作,這不我家陸同誌跟您投緣嘛,相見恨晚的朋友之間,禮尚往來也是人之常情,我保證隻有這一次,以後都不會了。”

這是實話,不是拍馬屁,陸廣全壓抑許久的談興得到充分發揮,整個人看起來都神采奕奕,衛孟喜真心替他高興。

在這世上,能有個聊得來的朋友,太不容易了。

朋友也是需要維護的,他不會,也不屑於去做,那麼她願意為他做。

更何況,事情是送東西前就談好的,徐良願意幫忙不是衝著她的東西,她的東西也不是為著今天的事,何必談禮色變呢?

她的話雖然很有說服力,但徐良依然沒收,而且還生怕她再塞,招呼都沒顧得上打,騎著自行車叮鈴鈴著跑了。

姚永貴兩口子倒是收得挺快,嘴上也客氣多了,他沒想到衛孟喜居然這麼大方,這麼舍得花錢!

“阿良脾氣就是這樣,有時候有點不近人情,小衛你彆見外。”

衛孟喜心裡有了大致的判斷,看來徐良真的是個很不錯的人,難怪陸廣全這種從來不喜歡跟領導打交道的人,明知道他的領導身份,卻一來就能跟他聊上,肯定是有能吸引他的點。

這條線,牽得值。

大人吃了好的,總是惦記家裡孩子,辭彆眾人,兩口子又上百貨商店買了幾盒鈣奶餅乾和點心,罐頭和麥乳精糖分重,她也不愛給孩子吃。

兩口子高高興興回家,自行車都像長了翅膀,行駛在山間的小路上輕快極了。到家的時候,衛孟喜臉上甚至還帶著一點點酡紅,她沒喝酒,卻是醉了。

“陸學神你看看你,狀元就是狀元,市一中都還不知道你分數呢,人高校就知道了。”同時期參加高考的文鳳,分數都沒出來呢。

陸學神翹了翹嘴角,“摟緊了。”

都快到家門口,衛孟喜故意在他腰上輕輕撓了撓,“小樣兒。”

家裡幾個崽崽正在玩一個陀螺,有好好的板凳偏偏不坐,跪著的,趴著的,爬著的,就連最省心的呦呦也蹲在地上,蹲不穩,屁股直接坐泥巴上……反正那一身衣服又得換了。

一個孩子臟一身,五個就是一堆,洗衣機一鍋都洗不下的!

衛孟喜心情好,也不發火,“五隻小臟娃……誒等等,怎麼是六個?”

她明明沒喝酒啊,多出來一個也就罷了,怎麼看著還有點像……一蛋?

菜花溝的一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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