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說明什麼?
說明這個國家總體還是好的,隻是下麵有人搞鬼,暫時蒙蔽了組織的視線,一旦烏雲散去,頭頂自然是一片晴天。
時仲晚上睡覺前特意將這些感悟講給父親聽,看到他眼睛眨了眨,愣愣地望著燈光,沒有太大反應。
但時仲相信他聽進去了,也相信他有恢複神智的那一天,就像他現在開始相信形勢終究會有變好的時候。
在此之前,他們不能怨天尤人,不能被恨意裹挾,隻需積攢力量耐心等待,終將會迎來黎明時刻。
這一晚過後,樂善明顯發現時仲變得鬆快起來,像是卸下了肩上壓著的沉重擔子,比他之前刻意表現出來的乖巧隨和自然多了。
另外在她扒拉著家裡的東西,考慮給伍叔送哪些比較好的時候,他連夜做出一件內穿的保暖馬甲,叫樂善到時一塊帶去。
樂善感受到他的用心,快速拾掇出一車物資,和著棉馬甲一起送到伍叔家。
時仲本來說好跟著去的,但是執法大隊那邊臨時給他們安排了鏟雪的任務,他脫不開身。
樂善自己送過去,被伍叔拉著悄悄問:“我上次咋瞧見你倆分屋睡呢?”
上回有時仲在場,他發現了也不好多問,現在可逮著機會問清楚了。
樂善沒想到他心細如發,不好說兩人是假結婚,隻道時仲跟他父親睡一屋方便照顧。
“再一個我還得給我媽守孝,怎麼能住一屋。”樂善振振有詞。
伍叔瞪她一眼,說得了吧,現在都啥年代了還講究守孝那一套,再說她媽肯定也不介意啊,比起閨女給她守孝,指不定她更樂意早點看到大孫子大孫女。
樂善聽得臉紅,堅持道要給母親守孝年,期間肯定要和時仲分房睡,希望他能理解,不要大驚小怪。
伍叔被她犟得沒辦法,罵了句愣頭青,塞給她一條臘肉讓她趕快走。
其實自從母親去世,樂善一直都在吃素,這條臘肉她不想要,結果被伍叔懟說不要就扔掉,反正彆再給他。
樂善無語片刻,最後還是把肉拿回了家。
她不吃,可以給時仲兩人吃啊。
臘肉在冬日裡也是搶手貨,外麵多少人想吃都吃不到。
這天傍晚時仲去加班沒在家,樂善負責做的晚飯,她在煤爐子上燉了臘肉白菜,同時煨了一鍋小米粥,粥上蒸著加了富強粉的窩窩頭。
飯做好後,她等啊等,等著時仲回來吃飯,卻一直沒能等到人。
眼瞅著天都黑了,還不見人影。
樂善不免開始著急,簡單喂時父吃點粥墊肚子,叮囑他好好呆在家裡,她則披上大衣出去找人。
由於具體不知道他加班的地方在哪裡,她先直奔執法大隊,看到那裡已經關門了,隻有門衛室還亮著盞燈。
樂善立馬過去問情況,得知環衛工人早就下班回家,所謂的加班也隻是加了一會會兒。
“那我家男人怎麼沒回去呢?”
“有可能是啥事耽擱了吧,要不你去他們乾活的地方找找?”
樂善得到個大致的地點,轉頭朝那兒趕去。
黑夜的風嗚嗚吹著,刮在人臉上嘶嘶疼。
樂善頂著風腳步飛快,找到正確位置後,首先看到的就是令人心酸的一幕。
不遠處昏黃的路燈下,那個熟悉瘦弱的人影正背對著她用力鏟雪,旁邊停著一輛用來拉雪的獨輪車,前麵卻是剛剛消滅一個角的雪堆。
那雪應該是從街邊房子的屋簷上滑落下來堆積而成的,遠遠看去跟個小雪山似的,體積不算小。
而時仲的力氣本就不大,乾一會兒還要歇一會兒,單憑他自己,想鏟完這座雪山,怕是得耗費一夜的功夫。
這明顯不是一個人的活,卻要他獨自一人來乾,說不是針對都沒人信!
樂善此刻都後悔給環衛科長家送禮了,瞧把這事兒辦得,一點都不靠譜。
環衛科長如果聽到,肯定得喊冤,這不是要循序漸進不到時候呢麼,急啥啊。
樂善不急,可她心疼時仲。
時仲感受到身後滾燙的視線,停下來轉頭看到她,身形僵住,結巴道:“姐,你怎、怎麼來了,我我快好了。”
樂善吸吸鼻子,看了他身後的雪堆一眼,還有那麼多,這叫快好了?
時仲神色訕訕,不敢抬頭看她。
樂善走近瞧見他握著鐵鍁的手,都已經凍的通紅了,心下一個衝動,上前奪過鐵鍁扔掉,拉著他扭頭要走。
“跟姐回家,咱不乾了!”
小頭頭公報私仇故意坑人,他們不乾!罷工!!
時仲卻勸道:“姐你聽我說,他是我直屬領導,他雖然是故意安排的這個活,但我得好好做完,到時再反映給科長……”
那小頭頭的位置八成也坐到頭了。
否則讓他一直壓在頭上,對他時不時這麼來一下,就算造不成太大妨礙,也很讓人心煩的。
樂善聽了眼睛一亮,怒火散去,問他有沒有把握,不然到最後如果扳不倒人,豈不是要白乾一場。
時仲說有,透露上麵早前來了個關係戶給小頭頭當副手,那也不是個沒能力的,隻是因為剛來還沒摸清楚情況,暫時屈居人下而已。
如果他們這時候給他一個拉下小頭頭的機會,不信對方不抓住。
樂善聽他分析得頭頭是道,砸了砸手心決然道:“好,乾了。”說著拿過鐵鍁占住時仲剛才的位置,準備替他鏟雪。
時仲連忙阻攔,“姐,我來,我來就好。”
樂善盯了眼他的細胳膊細腿兒,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就他這小身板,讓他來得乾到什麼時候?還不如直接她來呢。
但是時仲也有自己的堅持,難得強硬地奪過鐵鍁,吭哧吭哧地繼續鏟雪,乾得分外認真。
樂善被他安排到獨輪車旁等著推車倒雪,可她嫌速度太慢,左瞅瞅右看看,找不到第一把鏟雪工具,便把主意打到眼前的獨輪車上。
這車車鬥前麵有一個稍微尖銳的弧度,如果用來鏟雪……嘿嘿。
時仲還在埋頭乾活,突然聽到砰的一聲,嚇得他趕緊抬頭查看,不禁目瞪口呆。
隻見樂善把獨輪車衝進了雪堆裡,然後抖了抖再拉出來,滿滿一車鬥的雪就裝滿了,雪堆上相應地下陷一個小窩窩。
在時仲的張口結舌中,樂善動作飛快地拉著獨輪車跑去倒雪的地方,手一翻將車鬥倒乾淨,又轉身拉著空車跑回來,全程用時不超過半分鐘。
時仲被這一手震得啥話都說不出來了,隻能用佩服、敬仰的目光望著她。
樂善來回一趟嘗試下來,覺得不過如此,一個小雪堆罷遼,與她而言灑灑水啦。
看她跟玩似的一派輕鬆,時仲特彆羨慕,比劃了一下自己和樂善的胳膊差距,點點頭確定任重而道遠,以後必須得多吃飯。
有了樂善的加入,時仲也不敢鬆懈,她在那頭用獨輪車大開大合地運送,他就在這頭拿鐵鍁鏟了一點點搬運,雖然幾十鏟子都頂不上她一車,但能少一點是一點。
如此大半小時過去,本來需要耗費時仲一夜才能乾完的鏟雪任務很快就完成了。
經過兩個人的努力,雪堆最後消失無蹤,露出底下粗糙的石子路,前後暢通無阻。
樂善搞完都沒覺得多累,不過卻想到一個問題。
時仲如果這麼凍著乾一夜,第一天肯定爬不起來上早班,到時那個小頭頭是不是就會捏著這一點,借以’光明正大‘地懲罰他?
樂善十分懷疑對方打的就是這麼個缺德的主意。
那她倒要成全成全他了,不然怎麼對得起人家這一番‘深情厚意’!
“好了,走把工具還了,回家睡覺去。”
樂善招呼著時仲返回執法大隊,把獨輪車和鐵鍁交給門衛做了記錄,完後騎上車回到家,草草吃了飯呼呼大睡。
睡下不過四五個小時,時仲被已經養成的生物鐘叫醒,暈暈乎乎地爬起來想要做早飯,被早有準備的樂善一把摁住。
“你在家繼續睡,我替你走一趟。”
時仲一下清醒,“姐,昨晚我說好的要過去……”打小報告來著。
樂善表示她去更合適,時仲昨晚徹夜乾活又累又凍,現在‘病’得起不來身,可不得她這個家屬過去和領導反映反映嘛。
時仲對上她意味深長滿含鯊氣的眼神,懂了,順勢躺下柔弱道:“那就麻煩姐啦。”
“小意思。”樂善鬥誌昂揚地出發。
等到了執法大隊,她氣勢一變,小手絹往眼上一抹,淚水跟水龍頭似的往下流,就這樣哭得淒淒慘慘地衝到小頭頭跟前,揪著他要去找領導評理。
小頭頭被她嚇了一跳,掙紮中下意識看副手的反應。
副手眼眯了眯,和顏悅色地勸下樂善,問她發生了什麼事,領導還沒上班,她可以先和他們說說。
樂善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當即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有人公報私仇故意壓迫手下的惡行。
副手聽完一臉的憤慨,拍著胸膛保證:“您請放心,單位肯定會給他一個交代,咱們領導不會委屈了一位工作負責的好同誌。”
小頭頭臉色十分難看,想阻止他們的交談,卻又像顧忌著什麼,一時沒能開口。
樂善趁機叭叭告完狀,順帶給時仲爭取到一周的休假,然後見好就收撒丫子溜了。
機會已經給出,希望那位副手同誌接下來能給力點,不要辜負他們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