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寒風中,樂善沿著路線騎行一個多小時,七拐八拐了好久,眼前才終於出現大柳村的影子。
“村口有河,有棵大柳樹,找對了。”
大柳村和他們路上看到的其他村落一樣,被覆蓋在灰白二色之中,村裡的屋子院子看上去都灰撲撲的,殘留著冬日的寒冰和沒融化的白雪,偶有幾家屋頂飄著嫋嫋炊煙,看起來靜謐又祥和。
樂善推車進去,沒在外頭碰到人,大概都在家中貓冬。
他們雖然找到了地方,但不知道柳大伯家具體在哪兒,時仲便提議要不要敲開一戶人家的門問問。
樂善正要點頭答應,遠處慢慢走來一個人。
對方穿著厚實的大棉襖,嘴裡吧嗒著旱煙,目光審視地詢問他們:“你倆從哪裡來,到我們大隊做啥?”
樂善看他不像是簡單的村民,立即道:“我們從城裡過來找人,你是?”
得知他們是城裡人,對方態度好了點,說自己是這裡生產隊的隊長,問他們想找誰。
樂善表明身份,將柳大伯帶人找到她家的事講了一遍。
大隊長聽完仔細打量樂善一眼,恍然道:“原來你是落河的閨女,看起來還真有些像。”
樂善摸了摸臉,“彆人也都說我長得像我爸。”
大隊長緊接著又看向時仲,得知他是樂善的愛人,隨意瞧兩眼就帶他們去柳大伯家。
柳大伯家住在村尾,去他家需要穿過整個村子,沒人帶路,樂善兩人想找到得費一番功夫。
因此樂善對隊長道了聲謝,路上忍不住問起父親曾經在這裡的生活。
大隊長比樂父大幾歲,曾經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對他的事大都清楚。
樂善想知道,他就挑著說了一些。
說到最後快要到目的地的時候,大隊長看著樂善的眼神複雜,“按說不該我講的,但老漢倚老賣個老,想叮囑你一句。”
樂善洗耳恭聽,“您說。”
大隊長就道你家隻剩下你一個姑娘,看起來比較好欺負,跟親戚往來時得多長個心眼,彆啥人都信,啥事都應。
樂善和時仲聽得麵麵相覷,大隊長這明顯是話裡有話啊,難道是柳大伯家有什麼不妥?
樂善的警惕心瞬間又提升幾個等級,謝過大隊長的提醒。
大隊長之後便不再開口,直到將他們帶到柳大伯家,敲開他家的門。
柳大伯一家看到樂善過來,神色十分驚喜,連忙把人迎進屋,倒水倒茶的,表現得非常熱情。
“侄女真來了,不枉祖母她疼落河一場。”
柳大伯說得聲淚俱下,感動極了。
大隊長坐在一旁嘴角抽了抽,吧嗒著旱煙沒拆他們的台。
樂善不接招,直奔主題,“你們當時說她老人家想臨走前看我一眼,現在我來了,她人呢?”
柳大伯再次被這位好侄女噎住,看了眼一旁坐著不走的大隊長,擠出笑容帶她去柳老太那屋。
柳大伯家房子是泥坯的,給柳老太住的是其中一間朝西的矮棚,像是之前放雜物的地方。
樂善看到後再轉頭看看柳家人自己住的大屋,又一次直言不諱:“你們就給她住這樣的屋子?”
說的那般孝順,結果就這就這?
樂善臉上明明白白地表現出了質疑。
柳大伯趕緊解釋說老太太就喜歡住這樣的屋子,說是以前住習慣了,他們怎麼勸都沒用。
樂善聽了沒說信不信,跟進屋看見昏暗的狹小空間裡,一個瘦小佝僂的身影躺在破爛的被褥中,身下甚至沒有床,隻有一張草席墊著條打滿補丁的褥子。
這……樂善震驚,他們就是這樣對待病重的老人的?!
柳大伯又解釋說村裡老人快到彌留之際的時候都會這麼安排,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不是他們虐待人。
說完,他過去叫醒柳老太,趴在她耳邊指著樂善嘀嘀咕咕。
樂善看到柳老太醒來後朝她這邊艱難地看了眼,一雙渾濁的眼睛在光線不太好的屋子裡依舊閃過幾絲精光。
她朝樂善伸出瘦骨嶙峋的手,示意她上前。
樂善看著那隻手,仿佛回到母親去世前那一晚,不由得走上前去。
她剛靠近,柳老太就死死抓住她,蒼老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像,真像落河那孩子。”
樂善笑了笑,感覺到手腕被抓的有點痛,也不知道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柳老太似乎真的很懷念曾經的孫子,拉著樂善的手不放,斷斷續續念叨了很多話,其中包括不少樂父小時候的事。
不然樂善早就忍不住想把她的手掙脫了。
但因為如願聽到關於父親年幼時的故事,她便忍耐下來認真聽著,臉上的神情隨之變得越來越柔和。
柳老太這時卻突然不講了,抓著樂善的手劇烈咳嗽一陣,然後看著她哀戚道:“老婆子要走了,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爸,可憐你爸為國捐軀,最後連個繼承香火的都沒有。”
樂善:……難道我就不是人嗎?
“沒事,我家還有我在。”
柳老太無奈歎氣,“你是個姑娘家,和兒子不一樣,一個家不能沒有兒子當頂梁柱。這樣吧,為了你爸媽後繼有人,也為了以後你有娘家人撐腰,老婆子今天做主了,給你爸過繼個兒子!”
“過繼?”樂善愣住,似乎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柳老太理解,畢竟之前她家可沒什麼能過繼的好人選。
不過現在有了。
“你大伯兒子多,都是你親兄弟,你說過繼哪個,咱就過繼哪個。”柳老太一副全心為她考慮的樣子。
這要是一般姑娘,說不定還真被她糊弄住了。
樂善收斂了神情,心道虛與委蛇到現在,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到此,她也終於搞清楚他們打的好算盤,摸著柳老太雖然瘦但溫度正常的手,樂善突然掐住她的虎口位置,狠狠一使勁。
柳老太虛弱地講完一大串,剛說出最終目的,正等著樂善答應下來,猛不地手腕一陣刺痛,疼得她嗷的一聲跳起來,生龍活虎。
柳大伯等人:“……!!”
完蛋,露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