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離開之後,樂善的表情有點凝重。
時仲回來發現,立即問:“怎麼了?”
樂善歎氣道:“剛才石頭過來告訴我,鄉下現在不讓祭祖了,所有祭拜的活動全部停止,不然就按照宣揚封建迷信罪抓起來。”
時仲沉默,有種終於來了的落定感。
其實一切不是沒有征兆的,從陵園那邊管理越來越嚴苛就能發現上頭預備抓這一塊的決心。
“彆擔心,咱們以後注意點,怎麼樣也不會抓到咱們頭上來。”
他們已經夠謹慎小心了,如果這樣都會惹禍上身,那還讓不讓人活了。
可是樂善總有種不好的預感,怕事情不止如此。
談過這件事的第二天,兩人中午打了飯回家,走過某處路口時突然看到一群人匆匆衝進一條巷子,從巷子裡壓出一個驚恐萬狀的老太太。
老太太大為不解,掙紮著大聲問:“我是安安分分的良民啊同誌們,從沒乾過壞事,為啥抓我呀?”
帶頭抓人的同誌身穿乾部裝,袖子上綁著紅布條,義正言辭道:“你在大庭廣眾之下搞封建迷信活動,這是不允許的,必須帶走批評教育!”
老太太更加驚慌,急忙解釋她隻是在家門前給祖宗先輩燒幾張紙錢祭奠一下而已,怎麼就搞封建迷信了,這種事也沒說不讓乾啊。
紅袖巾們說她做的這些就屬於封建迷信活動,是封建遺留下來的糟粕,需要全部摒棄,上頭已經下發了指示,鑒於還未普及大眾,所以才隻是抓她回去批評教育,否則可不會這麼輕拿輕放。
老太太哀歎連連,不明白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習俗,怎麼就一朝成需要被打擊消滅的東西了。
老太太百思不得其解地被紅袖巾們扭送走了。
樂善和時仲在一旁看過全程沒出聲,把雙方的對話都聽在耳中,等那群人走後兩人對視一眼,沒多說什麼,默契地同時加快了回去的腳步。
回到小樓院,樂善遠遠便看到已經升任街道辦主任的鄰居大姐在大門上張貼什麼東西,周圍聚了不少人在看,議論紛紛的。
樂善快步走近瞧了眼,發現貼的是一張告示,大致說的是上頭已經發下指示,以後禁止廣大群眾進行封建迷信活動,違者輕的抓起來批評教育罰款一條龍,重的有可能會被打成壞分子下農場勞改,希望大家互相監督,舉報者有獎。
時仲盯著最後那五個字,大概明白剛才街上那老太太是怎麼被抓的了。
他皺了皺眉,眼裡閃過一絲排斥之色。
不管彆人怎麼做,反正他是不會搞什麼舉報的。
樂善也不會沒事給自己找事,他們兩個都能管住自己,不代表其他人都可以。
幾天之後,他們廠裡有個職工因為被人舉報私自在家祭拜亡母,不僅人被帶走了,工作也很快被彆人頂上。
樂善聽說時事情已經結束,震驚道:“就因為那什麼,把人的前途和工作都弄沒了?”
文秀害怕地說不止,“好像還要拉去勞改,罰得挺重的,有人分析是他們想殺雞儆猴,借著這件事震懾咱們廠所有人,領導們都不敢多攔。”
廠長都沒出麵保人,彆的領導就更不敢輕易出手了,導致的結果就是那人被帶走,職工們都被震住,深刻認知到上頭要打擊封建迷信不隻是說說而已。
不少人都怕了,下班後趕緊回家叮囑家人,再看看家裡有沒有犯這方麵忌諱的東西。
樂善同樣被嚇到,回去後迅速將中間屋子的靈牌和供桌香爐都收起來藏好,連帶廚房裡灶王爺的小像都撕掉塞進煤爐中燒了,爭取不留下一丁點兒後患。
小樓院大多數人都和她一樣,悄悄把自己家清理乾淨。
但也有小部分頭鐵的對此不以為意,看著他們瘋狂拾掇自我檢查,還笑他們是太過緊張草木皆兵。
結果沒過兩天,這些人就笑不出來了。
紅袖巾連同街道辦人員對小樓院進行突擊檢查,收拾得乾淨的人自然很順利地就通過了,什麼事都沒有,剩下那些沒準備的卻倒了大黴。
家中被搜出來紙錢香燭的,帶走;發現擺著祖宗先人牌位的,帶走;私自供奉菩薩神佛雕像的,帶走帶走!
突擊檢查到最後,小樓院被帶走不少人,過後有的被批評教育一頓蔫巴巴地回來了,有的罰了款丟了工作後悔不迭,還有的根本沒被放回來,直接拉去農村參與勞改去了。
街道辦主任回頭和大家抱怨:“我不早把告示貼出來了嗎,怎麼還會被搜到敏感的東西?現在可好,出了事我就是想幫忙都沒用。”
明明早就提醒了,自己不上心能怪得了誰。
街道辦主任恨鐵不成鋼。
大家沒有怪她,反而還要多謝她想著他們,早早給他們示警了,不然被查到的可就不止這麼點人了。
樂善也是擦了把後怕的冷汗,還好還好她家提前把東西都收拾掉了,否則這次怕是要跟著遭一回罪。
不過因為檢查是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進行的,所以事後樂善家還有一間空屋子的事是瞞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