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寒回去的時候,發現阿羅正蹲在籬笆邊,歪著腦袋看農戶家的兩個小丫頭翻花繩。
或許是因為她氣質純淨無垢,或許是因為她眼神澄澈,雖然阿羅也是扮作江湖中人,可借住的這戶農家的三個孩子卻並不怕她。
“韓夫人,為什麼你連這個都不會呢?很簡單的啊,村裡才三歲的小花都會。”
仲寒自然不敢用自己的真名,要讓他領取吧,又覺得為難,於是直接掉了個頭,化名韓忠。
阿羅是他夫人,自然就被稱作韓夫人了。
“姐姐你真笨!韓夫人是女俠,當然忙著練武功去啦!是吧寒夫人?”
兩姐妹自顧自說完話,就歪著兩張蠟黃乾瘦的小臉齊齊看向阿羅。
阿羅眨了眨眼,遲疑地點頭。
說出猜測的妹妹小聲歡呼一聲,很高興地繼續從姐姐手指頭上把繩子翻了個蓮花撐到自己黑瘦的手指上。
阿羅看得驚奇不已,脖子都抻長了一截。
見她見個翻花繩都如同見到什麼世間奇事的模樣,仲寒忍不住笑出聲。
一聽見他的聲兒,剛才還玩得很開心的兩個小丫頭驚惶失色,扭頭看了他一眼,下一刻就拔腿跑進了她們爹娘所在的廚房裡。
這年頭,可有不少拍花子的呢!
聽爹娘說,還有人販子把小孩兒拐了賣去北邊兒,因為那邊的蠻子最喜歡吃細皮嫩肉的小孩兒!
阿羅默默看了仲寒一眼。
雖然沒明說,仲寒還是從中看出了怪罪的意味。
尷尬地摸了摸耳朵尖,仲寒假裝沒看懂,邁著兩條大長腿幾步就跨了過去,也不管什麼形象不形象,挨著阿羅就蹲在那兒,用肩膀撞了撞她,小聲說:“走,回屋我跟你說點事。”
他們抵達這個小村子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不過半個時辰的事兒,天邊就隻剩下青黃的餘暉。
從村口到村中段的村民家幾乎都借住了江湖人士。
有的是路過臨時借宿,也有的暫且徘徊在此地,不知打著什麼主意。
阿羅他們借住的這戶農家,則是靠近村尾,因為房子破舊,位置好不離進山的路有點距離,並不怎麼受這群江湖人士青睞。
廚房那邊傳來嚓嚓的炒菜聲,阿羅往那邊瞅了一眼,仲寒把人拉起來,一邊幫她整理衣裳一邊笑著哄道:“彆看了,想學翻花繩,我可以教你啊,小時候我也玩過。”
果然,阿羅的注意力就全部回到了他身上。
仲寒十分受用,牽著她的手把人往房間裡帶。
農家房子很破舊,好在農戶男主人是個勤勞健壯的,把泥土牆糊得光滑厚實。
隻是這種房子一般都沒窗戶,進了屋子就跟進山洞也差不多了,黑嗦嗦的,隻能影影綽綽見了個人影。當然,對於已至宗師級彆的仲寒來說,影響並不大。
他沒有直說有人在他們後麵順勢布局搞事這件事,隻是說了半夜要提前溜走的決定。
阿羅仰著臉,凝視他半晌,忽然說:“你很會逃跑。”
察覺到一點危險,就會第一時間毫不猶豫地給自己安排退路。
沒彆的含義,隻是單純的發表自己觀察總結後的結論。
仲寒一噎,瞪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隻虎著臉說自己這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阿羅點頭,明白了,“那你什麼時候能伸?”
仲寒:“……”
沉默在屋子裡蔓延。終於,黑暗中仲寒從身側一把擄了阿羅,一手捂嘴一手摟腰,直接把人往土炕上按。
他得讓小媳婦知道,有個地方,身為男人,隨時能伸。
當晚三更天時,仲寒帶著阿羅從農戶家裡偷偷離開,留下一枚順手摸屍得來的銀角子。
在山村裡時,阿羅以為外麵人的生活就那樣。
可等跟著仲寒進了一處小城鎮後才發現,原來外麵的人日子能過得更糟糕。
豬狗不如,也可以不是用來罵一個人品性惡劣,而是用來形容人們的社會地位。
這時候的有錢人是不時興吃豬肉的,即便如此,一頭豬也能換好幾個成年良民簽賣身契終身為奴。
仲寒有意帶著她在這個小城裡轉一轉,一邊主意後麵跟上來的尾巴一邊跟阿羅說:“前些年北邊兒的元人打過來,把京都皇宮裡的皇帝老兒都給攆得半路嚇斷氣兒了。奶娃娃小皇帝上位,被太皇太後帶著逃到了我們南邊兒,建了個南曜。”
“北邊兒呢,則被元蠻子占了,建了個大元朝。兩邊這些年沒少打仗,打一次南邊朝廷的邊界就退一次,還一個勁兒搜刮金銀財寶美女珍奇往元人麵前送。”
阿羅聽得疑惑重重,卻不知從何問起。
聽聞此話,阿羅忍不住道:“為何要送東西給敵人?”
既然是害死了自己長輩,又搶了自己的家,那是敵人沒錯吧?
仲寒哼哼哈哈地笑,習慣性歪著肩膀,腳下走個路都像是踩蓮藕般晃來晃去:“這不是一半兒的人主和,一半兒的人主戰嘛,乾脆就邊打邊送。”
這操作,反正是挺迷的,咱也不敢說,咱也不敢問。
仲寒幼年時曜朝還沒這樣,可那時候老百姓的生活也不見得多好。
所以他對曜朝沒什麼歸屬感,隻是對元人有種打心底裡生出來的忌憚與仇恨。
大概這種感情,是根植在每一個漢人血肉骨子裡的,街邊乞討的小兒也基本如此,仲寒沒覺得自己有多大義凜然精忠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