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言誠翻到了山坳頂上,正自琢磨著如何動員大家搞好春耕之後的工作,誰知一抬眼,就看見了前麵走著的纖細身影。
咚――一聲,趙言誠心狠狠一撞,而後就是短暫的滯澀。
剛才唱軍歌提的精氣神瞬間被打破,心裡重新變得沉甸甸起來,同時,他也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麵的背影,怎麼看起來那麼像小沅同誌?
可她不是走了嗎?
大前天離開的,前天晚上就該到了家裡,怎麼可能在今天又出現在這裡。
趙言誠努力說服自己這隻是個身形相似的女同誌,可到底經不住那顆心砰砰亂跳。
喉結克製不住地滾了滾,努力穩住心神,趙言誠重新溜上自行車,暗道:我就是騎過去的時候順帶看一眼,也不耽擱事兒。
自行車帶著微風往前穿梭,趙言誠都忘了按鈴聲,掠過的時候回頭一看,腳下一頓,掌著車龍頭的胳膊也是一繃。
嘩啦啦一聲響,趙言誠摔下了土路,自行車都跟著滾到了旁邊耕地裡的土溝裡。
正自低頭傷感的沅舒窈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雙手下意識捂住心口,睜圓了一雙睡鳳眼盯著滾溝裡的人。
等發現是趙言誠時,她淡而細長的眉微微蹙攏,鳳眼低垂,眉宇間多了一縷不知緣由的輕愁。
趙言誠倒沒摔疼,主要是尷尬,這會兒手忙腳亂地架起自行車重新上了土路,抬頭看向沅舒窈的時候已經是麵紅耳赤頭頂冒煙了。
兩人相顧無言,半晌,趙言誠抬手拍了拍背後不知道有沒有的泥土,儘量笑得收斂沉穩,語氣裡的暗喜卻壓都壓不住:“小沅同誌,你回來了啊!”
沅舒窈的彎細眉皺得更緊了,因著不再驚訝瞪眼,大半個瞳孔重新被細長的眼簾蓋住,眼神顯得朦朧多情。
她沒再看趙言誠,也沒理他,隻是色澤天生紅潤的櫻桃唇緊緊抿著,撇開眼繼續往前走。
趙言誠也不介意,連忙推著自行車追上去,與她並肩而行,拿出一派公事公辦的派頭繼續詢問:“小沅同誌,你這不是辦了病退嗎?如果是有什麼問題,最好及時跟我說,戶口變遷可不是小事。”
沅舒窈依舊悶頭往前走,嘴卻越抿越緊了。
趙言誠見狀,忽然心頭一動,沉默片刻,低聲問:“可是家裡那邊,出了什麼意外?”
被戳中了心事,沅舒窈這才抬眸睨了他一眼,隻是尋常的一瞥,落在趙言誠眼睛裡,卻是帶著柔和的風吹拂而來。這小丫頭看起來纖細嬌弱,脾氣好像也很好,平日裡總是安安靜靜的,說話都秀氣得很,可趙言誠觀察力極佳,看出來她分明就是個大脾氣的人。
她不說,不代表她不生氣,事實恰恰相反,越沉默,她越氣,都憋在心裡呢。
果然,沅舒窈終於開了口,聲音細細柔柔的,對他說的話卻一點也不柔:“見著我回來,你就這麼不高興?剛才都把你嚇到溝裡了。可算是我對不起你了,惹得你這般嫌棄我。”
說著話就紅了眼眶,連忙垂眸低頭,悶悶地不看他。
雖然出生成長都在蜀地,可趙言誠的大半性格都是在軍營戰場上塑造的,鐵骨錚錚一條血漢子,硬邦邦的,並不擅長哄人。
見她這樣,拿拿半晌,隻乾巴巴說:“沒嫌棄你,見你回來了,我隻有高興的。”
沅舒窈抬眸,有些嬌氣地撇嘴:“你高興什麼?”
趙言誠就說不出話來了,他總不能說自己高興她回來可能就再不好走了吧?
說出來,怕是又要惹她生氣。
看他不說話了,沅舒窈難免心裡酸澀,想著回家,家裡人不歡迎她,隻想著利用她攀富貴。回來這裡,這人也如此這般,分明就是淺了那份心意。
也罷,反正她都是要二十歲的人了,靠自己總也能養活自己。
沅舒窈悶頭加快了步子,想要把他甩開。
趙言誠沒法,隻能加大步子追上去。
趙言誠一米八幾難得一見的大高個兒,走在恰好一米六上下的沅舒窈身邊,自是她甩不開的。
沅舒窈也不氣餒,反正憋著一股子勁兒埋頭加快步子,到後來都成小跑了。
趙言誠追著她走了幾十米路,見她還沒有停下的意思,隻得伸手一把將人胳膊給扯住,“小沅同誌,春耕已經結束了,你也不用這麼趕路,小心晚上回去腳疼得厲害。”
他是真擔心她腳疼,卻不知這麼一句話就莫名其妙安撫住了沅舒窈。
沅舒服默默抬眸看了他一下,抿緊的唇鬆開些許,倒讓唇瓣顯得更加嫣紅。
加上剛剛劇烈運動後兩頰生出的紅暈,眼角眉梢的輕愁都淡了幾分。
不過神態上鬆緩了,嘴上卻還不饒人地嗔他:“腳疼也是我活該。”
趙言誠著實弄不明白,為何對彆人都細聲細氣的小沅同誌總,到了他麵前,總是很容易生氣。
當然,他也不討厭就是了,隻覺得心裡莫名其妙透著一股子小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