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簷下坐著一個白發白眉白胡須的老爺子,瞳渺大大的杏眼笑成了月牙:“爺爺!”
柳老爺子笑嗬嗬地捋了把胡須,看著小丫頭撲過來時半空中變成了小小的白團子,不慌不忙伸手把她接住。
滾到爺爺懷裡,瞳渺就打了個滾,嬌氣地扭著直蹭爺爺,哪怕他的手乾枯如老樹,也是瞳渺最留戀的溫暖。
想到原主出去之後就沒能再回來,瞳渺眼眶一紅,連忙撲著兩隻爪子趴著,腦袋往裡麵埋。
柳老爺子如何不知道她的這些小動作,臉上慈祥的笑容一頓,仿佛能看穿時光的渾濁眼眸中是萬千明滅的感慨。
小丫頭能有如此造化,此番,應當能渡過這道劫吧。
隻是命劫變成了情劫,也不知,這般變化,是好還是不好。
瞳渺感傷了片刻,就努力讓自己成熟一點,跳下爺爺膝蓋,並腿撐爪,挺著小胸脯努力讓自己坐得更端莊嚴肅:“爺爺,這次我回來是有事情想求爺爺幫忙的。”
柳老爺子其實早就知道了,卻依舊點點頭,示意小丫頭說。
瞳渺組織了一下語言,而後把自己的擔憂娓娓道來:“……所以爺爺,我想求您的一株柳枝庇護小尊家的奶奶,如果她因為我而受到他們的報複,這就是我一輩子都解不了的惡果。”
雖然他們求的不是成神成仙,可走他們這條道的,最是忌諱惡因結下的惡果。
輕則修為退散,重則直接被天道抹去靈智,重新成為任其他食肉動物獵殺吞食的普通走獸。
走正統路子的精怪,在這方麵越發嚴苛,反而是那些葷素不忌的精怪毫不在乎,活得肆意瀟灑。
也是因此,很多精怪都更容易選擇北派,便是南派這邊也沒少了種下惡因後怕被天道懲罰,於是乾脆自甘墮落倒戈北派的。
入了北派,由五仙牽線搭橋找個人族供奉起來,就算是天道,也不能輕易把懲戒落到他們頭上。
柳老爺子沉吟片刻,突兀而笑,拍了拍麵上一本正經,眼神裡卻難掩緊張的小丫頭那顆傻乎乎的平腦袋,“難道在渺渺心目中,爺爺就是那麼小氣的性子?”
瞳渺歡呼一聲,原地打了個蹦,沉穩大氣的形象瞬間煙消雲散,“我就知道爺爺最疼我了!”
柳老爺子就喜歡看她這麼傻樂嗬的小模樣,笑眯眯地撫著胡須道:“知道就好,以後有什麼事,記得回家找爺爺。”
瞳渺使勁點頭,脆生生一口就應了。
也不知道來這裡之前她是什麼人,又是做什麼的,反正就是感覺特彆累,特彆不想動腦子。
跟憋著一口氣想要證明自己“長大了”,可以靠自己的原主不同,她就覺得有能夠依靠的人也是一種幸福。
能靠的時候為什麼不靠呢?
隻要想一想以後要遇到的那些事都要自己去解決,瞳渺就覺得腦仁痛。
有時候想想,瞳渺覺得大概是上輩子的自己太用腦過度了吧,提前透支了此後的腦瓜子。
又賴在爺爺院子裡玩了一會兒自己從小玩到大的麻線團,瞳渺也沒忘記自己現在的職責,很快就跟爺爺道彆了。
柳老爺子也沒留她,隻是指了指麻線團:“要是喜歡,就帶去吧。”
瞳渺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麻線團,挺起胸脯嘴硬道:“不,那個是小幼崽才玩的,我已經長大了!”
柳老爺子慈祥地看著她,溫聲說:“那就當是爺爺送給你的一樣離彆禮物吧,想到你很快就要跟著離開萬裡大山,爺爺心裡啊,唉,難受。”
瞳渺一慌,連忙上前繞著爺爺褲腳蹭了好幾圈,連連答應:“爺爺你彆難受,我帶上它就是了,小昂說現在外麵都用電話了,還可以看見很遠很遠的家人。等我幫小昂一段時間賺了錢,就給爺爺買個手機。”
她當然不知道有了手機不行,還必須要有信號啊,隻以為有了那個東西就能通過一種叫“網絡”的看不見的能量讓人們能在裡麵看見彼此了。
就跟傳說中的法寶一樣。
柳老爺子也沒拆穿這個問題,笑著彎腰把麻線團撿起來遞給她。
動物化成的精怪無論修為多高,都更喜歡用自己的原形生活,瞳渺也不例外。
兩隻前爪抱住麻線團,瞳渺偷偷吸了吸鼻子,上下晃了晃,全當是給爺爺做“拜拜”的手勢了。
抱著麻線團,背上又彆了一根鮮嫩欲滴的柳枝,瞳渺再次足下踩風地離開了萬裡山,奔跑在叢林中時越想越難過,眼淚汪汪的一路灑下好些眼淚。
眼看著要跑到屯裡了,瞳渺抱著球不撒手,埋頭用毛茸茸的胳膊蹭了蹭臉上的淚痕,放慢腳步像人一樣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正在心事重重地給自己做“我是個成熟慈祥的保家仙”心理建設時,旁邊一叢灌木下忽然響起一聲怪裡怪氣的尖細腔調:“怪胎!是怪胎!哦哦怪胎在學人!哈哈哈~”
另外又有一個粗嘎的聲音:“什麼怪胎?”
瞳渺循聲看去,剛好就看見兩隻黃毛腦袋從灌木下的乾草堆裡探了出來。
三雙黑豆眼就這麼對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