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了這一晚, 喻眠總算知道沈佳旎昨天說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了。
她迷迷蒙蒙從夢中醒過來。
——即使是在夢中,她也還是在被程司越有力的臂膀裹挾著,陷在地毯的白色長絨裡,像一艘小船般在海浪中起起伏伏。
她的身體已經融化成一灘水, 或者是一汪白色的牛奶, 如果不是程司越抱著她, 她都能沿著地毯淌到樓下去。
所幸程司越看到她已經瞳孔渙散,雙目失神暈過去好幾次,還是大發慈悲地放過了她。
但為什麼!她在夢裡也依然逃不出這種場景!
喻眠睜開眼睛, 發現自己正拱在程司越的懷裡, 把程司越的睡衣都哭濕了一大片。
而程司越耐心地抹著她紅通通的眼尾, 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小新娘, 剛剛哭得好厲害啊,夢到了什麼?”
喻眠滿臉通紅, 看到自己穿的睡裙已經滑到了肚子上麵, 再往下的場景......像是春日化雪之後泥濘的小徑, 已經不忍直視。
喻眠悲憤地扯過被子,像隻鵪鶉一樣把自己埋起來。
她倒不是在害羞, 她隻是在想,她堂堂一隻海豚精, 怎麼會被一個人類男人給100%壓製呢?
她今晚一定要一雪前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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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很久之後, 喻眠都清晰地記得他們在德文郡小鎮上的那段日子。
跟回國後繁忙的行程比起來, 那段時間他們晚上拆家,白天在老爺爺的菜園子裡幫忙乾活, 偶爾開著敞篷車去郊外兜風,擼綿羊擼小鹿擼各種小動物,再也不用戴著帽子口罩躲避狗仔, 也不用擔心出緋聞,完完全全是一段遠離了紅塵的神仙日子。
他們的兩隻小團子,也是在那段時間孕育的。
起初知道喻眠懷寶寶這個消息的時候,程司越是非常意外的。
雖然說在小鎮上不好采購生計物資,但他存貨用完的時候,都儘量在外麵解決。在他心裡,喻眠還是個天真明媚的小女孩,他不想讓她過早承擔媽媽的責任。
——但有些時候,他不得不承認,喻眠那種幾乎非人類的、酥得人骨頭都能化掉的勾魂方式,誰都難逃一個丟盔棄甲的結局。
即使他自詡自控力頑強,在“妖精”麵前也不值一提。
總之,他接受了現實以後,很快就從一個坐擁嬌妻的幸福總裁,升級成了新晉奶爸。
而喻眠對懷寶寶這件事倒是接受良好。她本來就很喜歡小孩子,檢查出是兩個胚胎的那天,她甚至高興得蹦了起來。
以後不用去擼彆人家的團子了,她自己就有團子了!還是兩個!
懷孕的過程也很順利,她沒有嚴重的孕期反應,身體發胖也不明顯,所以在五個月肚子大得明顯之前,她還在正常參加巡演,在舞台上飆出將近C7的海豚音,以及錄製音樂綜藝。
要是非說有哪裡不一樣的話,就是她的食量變得更大了。
微博上流傳著一則綜藝花絮,是喻眠在參加《最強新歌聲》綜藝之前和導演的談話。
導演:“要是身體條件允許的話,考慮一下來我們綜藝做導師嗎?”
喻眠:“能來是能來,但是......”
導演(立刻危襟正坐):“沒事,你說,有什麼條件。”
喻眠:“就是我一個人要吃三個人的盒飯.......”
導演愣了兩秒,然後爆發出杠鈴般的大笑,“沒問題!五人份都可以,節目組必須滿足你!”
後來在某次電影節上,有媒體拿著這則視頻采訪程司越。
“請問下程總,會心疼喻老師現在懷著孕還在錄綜藝嗎?”
“網友們都說以喻老師的顏值,出演您公司電影大IP完全沒問題,您不會考慮以後讓夫人向影視圈發展?”
程司越聞言,露出了一個溫沉清貴的笑意,“謝謝媒體朋友們的關心。”
他的聲音低沉輕緩,“喻老師是一個對事業有著明確規劃的人,她現在做的也是她想做的事情,我很支持她的決定。”他笑了笑,“至於錄綜藝,因為我在家一向沒什麼話語權,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顧她的身體。”
“以及,做她最忠實的粉絲。”
這段采訪一放出來,直接被各大情感營銷號轉發,還上了微博熱搜,那段時間類似於#人類高質量老公#這種話題層出不窮。
【家人們,看好了,這才是真正發自內心尊重另一半的男人啊!完全不會因為自己在某個行業位高權重就看不起彆人的事業】
【是的是的,我每次看到那種自己有了點名氣就開始瞧不起老婆,字裡行間pua那種普信男,我拳頭就in了!】
【嗚嗚嗚,做她最忠實的粉絲,這是什麼神仙愛情啊啊啊!】
【程總真的非常寵妻,我看節目的時候,喻眠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的那種光芒,完全是被人捧在手心寵出來的!講真愉悅cp我能磕一輩子】
【所以說眠眠最近寫出來的歌都越來越有靈氣啊,好的愛情就是會讓人變得更好的】
兩隻小團子就這樣在全網的祝福下,一天天在喻眠肚子裡成長,在初夏的一個晴朗午後,順利呱呱落地。
小團子的名字取得也非常容易,是某天喻眠隨手從程司越書房裡撿出一本《三體》,扉頁上看到了程司越遒勁有力的字跡:
「星海橫流,歲月成碑。」
喻眠看不懂,但是她很震撼,於是她的倆娃就有了名字。
程星衡,程歲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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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某天,喻眠做了個夢。
夢裡是一個平行世界,她看到了如果自己當初沒有穿進這本書,這個故事本來的結局。
原主的忌日——也就是她穿進來的一周年,那天沒人開演唱會,程司越也沒在浩瀚星河裡求婚。
就如她最初在沙灘上看到的,程司越和蔣雲奚訂婚了。
隻是那時她沒有上帝視角,當然也沒法知道,這其實是個假訂婚。
在她生日的前兩個月,程氏企業出現了巨大動蕩。與真實世界不同的是,在這個平行世界裡,程司越腹背受敵,麵臨的情況要更加糟糕。
於是蔣氏和程司越簽訂了協議,以商業聯姻的形式渡過危機。程司越保住自己在程氏的股份,蔣氏也能得到利益,兩方雙贏。
訂婚宴結束後,蔣雲奚叫住走到門口的程司越,問他以後還要不要繼續下去。
程司越聞言回頭,沉默了一瞬。
喻眠看到了平行世界裡程司越的樣子,他還是一樣的修雋挺拔,五官深邃,隻是因為常年失眠和頭痛,眸色比現實世界的更灰暗,像是一捧無法複燃的紙灰。
他終於還是笑了笑,“雲奚,你知道的,我沒法擁有婚姻這麼神聖的東西,而你也不該和合約婚姻聯係在一起,你應該幸福。”
蔣雲奚思索了兩秒,會意地聳了聳肩,笑容得體,“當然。”
她把手上明晃晃的戒指摘下來,隨手丟進包裡,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問眼前西裝革履的男人:
“如果你哪天碰到了你非常喜歡的女人,你還會抗拒婚姻嗎?”
程司越沒有猶豫,神色十分平靜。
“不會有那個人的。”
走出酒店,小助理接過程司越遞過來的大衣,在他身後猶豫道,“程,程總,今天是......喻小姐的忌日,您這幾天要去祭拜嗎?”
程司越在車前頓了頓,“今天?”
他恍然,離那個女孩子去世,居然已經一整年了。
他開了車門,淡淡道,“幫我訂束花,今晚就過去吧。”
小助理晃了兩晃,險些嚇癱。
——他是誰,他在哪,這月黑風高的,程總居然要去墓園??!!
然而程司越真的抱著一束花,在月色中孤身走上了山。
他的身形瘦削,聲音比月色還涼薄。
“我和她隻是性質不同的孤魂野鬼罷了,誰又怕誰呢。”
這一句話,讓喻眠破了防。她本來想陪著程司越在那個世界多呆一會兒,看看他八十歲的樣子。沒想到才剛開始,她就把自己給哭醒了。
那個世界的程司越,真的太孤單,太寂寞了。用孤魂野鬼幾個字形容他,真的一點也不為過。
喻眠抽抽噎噎地醒過來,發現身邊的程司越已經不在了。
她連鞋也來不及穿,光著腳跑出去,看到主臥旁邊的衛生間裡,一大兩小正熱熱鬨鬨地晨間洗漱。
程司越應該是剛剛洗漱過,穿著純白的襯衣,站在明亮寬闊的洗漱台前,額前的碎發還微微滴著水。
他神色溫柔地接過小團子手裡的刷牙杯,“哥哥,不可以把漱口水喝進去哦,這樣不衛生。”
他重新接了一杯水,遞給穿著小恐龍連體睡衣的團子。
小團子接過水杯,漱了兩口水之後,迷蒙地眨了眨眼睛,又想把水咽下去。
程司越敲敲洗漱池提醒他,“吐出來吐出來。”
然而一隻還沒看住,另外一邊穿著粉紅色連體海豚睡衣的粉嫩團子,也學著哥哥的樣子,顫顫巍巍地喝了口水。
程司越立刻跑到另一邊抱起妹妹,讓她吐出嘴裡的漱口水。
妹妹倒是很乖巧,程司越剛抱起她,她就把水吐了出來。
程司越揉揉她的小腦袋,語氣寵溺,“妹妹乖,我們不學哥哥。”
然後一大一小同時把頭轉向旁邊的小恐龍,見他還含著一口水,不知道該吐還是不吐,十分糾結的模樣。
程司越語氣淡淡道,“程星衡,喝漱口水,是會變笨的。”
小恐龍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噗地把水吐了出來。
懷裡的粉色小海豚彎起眼睛,咯咯笑著拍起肉乎乎的小手,“哥哥,不笨!”
程司越輕笑,視線越過小團子,落在門外樓梯旁的喻眠身上。
她雖然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但看起來還是像最初的那個明動少女一樣。她穿著寬鬆的絲綢睡衣,柔順如墨藻的長發傾瀉在肩頭,纖細瑩白的小腿嫩藕似的,連鞋也沒穿。她就那麼靠在樓梯扶手上,笑盈盈地看著他們。
程司越把懷裡小人放在凳子上,叮囑旁邊的小恐龍,“哥哥照顧好妹妹,爸爸去看看媽媽。”
他走向喻眠,把少女打橫抱起來,回到臥室,“怎麼連鞋也不穿?”
男人身上是清冷沉穩的白鬆香,靠近胸膛去聞,可以聞到溫暖的木質尾調。
她抬頭看著程司越,這個世界的程司越沒有被那種巨大的孤獨感籠罩,他乾淨帥氣,柔軟而有溫度,是一個被幸福包圍的人。
真是太好了。
喻眠整個人埋進男人柔軟的胸肌,蹭來蹭去,“我夢見你了。”
程司越笑了笑,“夢見什麼了?怎麼又哭了?”
喻眠道,“夢見你和蔣雲奚訂婚了。”
程司越愣了半天,沒get到喻眠的腦回路,失聲笑道,“你這小腦袋裡整天都在想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