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還真的沒有比過。”沈瀚音聞言微微一笑:“隻不過, 一直以來, 我還沒有輸過就是了。”
這話實在是夠囂張,不過既然是從沈瀚音的嘴裡說出來, 那就有囂張的本錢。
葉千盈看到,人群裡已經有同學悄悄撇嘴,大概是覺得沈瀚音在放狂話。隻是, 在葉千盈心裡,她確實相信沈瀚音從來沒輸過。
要知道,即使是沈瀚音的一個潛意識複製體,也能在三秒倒計時的壓力之下,完成複雜的一串心算,把葉千盈用椰子砸死;至於後來的四人對戰模式, 就更能看到沈瀚音在實踐上第一流的行動力了。
有不錯的數學思維,有敏捷的數學速度, 還有一點都不假大空的數學實踐能力。這樣的沈瀚音, 簡直是為了一路成為贏家而生。
但是……
相對而言, 葉千盈也不差什麼啊。
“我倒不是沒輸過。”葉千盈揚起眉毛, 針鋒相對地一笑,心裡卻覺得頗有趣味:“隻不過是自從出道以來, 就沒拿過第一名以外的名次罷了。”
圍觀的同學:“噫——”
你們D省出來的同學都是怎麼回事,怎麼無論男的女的,都是一個比一個狂的?沈瀚音的意思是他沒考過第二,葉千盈你這直接就說自己從來都隻拿第一。哇塞,人張揚得太直白了, 這樣不好吧。
管洪章不假思索地直接開火:“按照你們這麼說,你們兩個可是在一個省,難道就從來沒有碰到過?”
葉千盈非常淡定地聳了聳肩:“碰到過啊,都打平了。”
沈瀚音相當無辜地攤了攤手:“比過賽啊,都滿分了。”
四校聯考碰到過一回,本市初賽碰到過一回,複賽遇到一回,CMO決賽又遇到一回。
這不是兩個人每次都是滿分,每次都是金牌,又每次都是第一,所以始終都沒能分出伯仲來嘛。
圍觀群眾:“噫——!!!”
他們報以比剛剛更加熱烈,更加大聲的噓聲!
夠了,快快閉嘴,在場諸位哪個沒有墜機過,像你們兩個這樣一路南波萬的人生贏家成長史,他們才不要聽!
方老師倒是一直都好脾氣地笑著,聽到葉千盈和沈瀚音都持著相同的說法,他便若有所思地問道:
“看來,你們兩個誰更強一點,還是一樁無頭懸案了?那今天老師給你們一個機會,讓你們兩個分一分勝負,好不好?”
他們兩個,比一比嗎?
葉千盈和沈瀚音對視一眼,四道視線在半空中碰撞出勝負欲的火花,彼此目光中都戰意斐然。
“好啊。”葉千盈不到一秒鐘就迅速答道。
沈瀚音笑了笑,給出的回答比葉千盈的稍微委婉一些,但表達出來卻是相同的意思:“我想不出不比的理由啊。”
方老師一聽這話,就露出了一個和他平時風格相當不符合的燦爛笑容,就像是看到兩隻一頭撞在樹乾上的兔子。
“好,你們兩個先在這裡坐著,我讓老袁他們都過來給你們出題!”
要不是方老師平時的作風一向溫和可親,葉千盈簡直要覺得,方老師這是故意在這裡等著他們倆呢。
沈瀚音似乎也抱有同樣的看法。他看了看方老師匆匆離開的背影,又不確定地看了看葉千盈:“……他早決定好了吧?”
葉千盈:“……”
葉千盈說不出話。
她隻能說,現在方老師那個跑動的背影給她一種相當不妙的熟悉感覺。
她上一次看到這個背影,是被方老師硬是安排著去給全班同學講題的時候……
另一邊,方老師的表情倒是樂顛顛的。
他們這些國家隊的教練,哪個人手裡麵沒有幾道引以為意的壓箱底難題,每道題都是超過IMO第三題和第六題的標準,隻要隨便拿出來一道,就能讓這些小崽子們難得嗷嗷直叫。
但是為什麼他們從來都不拿出來,隻在那裡壓箱底?
當然不是老師們都摳門、小氣、吝嗇。就算有一個老師是這種個性,難道還能每個老師都舍不得給學生做好題嗎?
他們不拿出來給學生,當然是……因為學生不會做啊!
他們這些人,畢竟是國家隊的教練,而不是某個學生的私人教練。
像是這樣的難題,一般來說,除了考考同事,也就能考考每年國家隊的第一名。一般來說,要不是當年的國家隊特彆強盛,那連第二名都做不上來這些題。
看到這種難度的題目,全國乃至全世界的中學生都沒有幾個能不抓瞎!
而國家隊特彆強盛,那已經是三四年以前,競賽形式沒有改.革以前的事情了。
競賽形式畢竟涉及到國家的教育政策,對於近些年來華國的國際賽事沒能拿到第一,方老師可惜還是感到可惜的。但是他心裡清楚,這不能以單純的對錯來一概而論。
隻是,在某個恍神的午後,或者是抽一支煙的空檔,方老師便會格外懷念十多年前。
那時候他正是年富力強的好時候,剛剛被選入國家隊當教練,每年的學生都那麼聰明、眼睛也那麼明亮,大晚上的,教練和學生都泡在自習室裡,幾個勤快的孩子軟磨硬泡地要吃小灶。
那是一段多麼好,多麼讓人懷念的黃金時光啊……
在那些年裡,每次在IMO開始之前,他們教練組就敢擊掌發下豪言:今年的團體賽第一名,還是我們包了!
而在這一屆的集訓隊員身上,方老師覺得在,自己好像看到了那黃金十年裡,華國數學集訓隊的影子。
沈瀚音、葉千盈、諸夢、管洪章、寇承載……
這幾個孩子不知道,有時候教練組在窗外偷偷地看著他們,眼神都會悄悄流轉出笑意。
可以說,這些孩子要是單拆出來,每個人放到每屆IMO裡,那就都有著足以進入國家隊的素質。
而當他們彙聚在一起,這一屆的IMO便成了方老師、也是諸多教練們最為期待的一屆。
雖然有時候袁老師這個老朋友會覺得方老師想得太遠,但是方老師依舊隱隱有種感覺,那就是,這一次的IMO,必然會因為這些孩子被點亮。
而這些孩子本人,在並不久遠的未來,也許真能創造出一個新的、更大意義上的、不止局限於區區一個國際競賽的“黃金時代”呢?
……
葉千盈和沈瀚音並沒有等多久,方老師就帶著袁老師、馬老師、劉老師……反正國家隊裡所有的教練全都一起來了。
看到這一幕,葉千盈不由心底咂舌:不是吧,她和沈瀚音簡單地比個小試,結果場麵搞得這麼大?
那……
那她可就沒理由輸了啊!
巧了,沈瀚音也是這麼想的。
兩個學神互相對視一眼,都感覺自己找不到會輸的可能。
“現在是下午兩點。”方老師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我們按照IMO的形式,三道題一組、三道題一組地這麼來。
這裡有十二個教練,每個教練都會給你們出一道題目。不過十二道題不一定全需要做完,畢竟這個時間太長了,需要的體力也太大了。如果中途有人堅持不住了,或者你們兩個都覺得不需要比了,那就在當組題目中結束。”
方老師用目光向沈瀚音和葉千盈表示疑問:“怎麼樣,你們有問題嗎?”
“沒有!”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看個他們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袁老師又補充道:“每組題目做完以後,我們都會現場給你們判卷合分,這個心理壓力是很大的,你們要做好準備。”
“老師,我有問題!”管洪章高高地舉起了自己的一隻手:“這個題我們不能跟著一起比嗎?”
方老師看看管洪章,最終還是但笑不語,委婉地把那句“這些題可能隻有他們兩個能做上來咽進了肚子裡。”
“你們也可以做。”袁老師用那副威嚴的神色下了決定:“但題目不許帶出去、不許拍照、一道題做完之前不許要下一道題、不許耽誤之前老師布置給你們的原本任務。”
袁老師果然是慣於□□臉的角色,一張口就是數個不許。
但大家都知道,這話既然從袁老師口中說出,基本上就等於是拍了板。
同學們紛紛歡呼一聲,從方老師手裡依次領過了那道習題。
葉千盈和沈瀚音也把習題接過,和其他同學不同的是,他們兩個,每人手裡都有三道題。
拿到題後,即使是平時最活躍的談詩凝和戴修都不說話了。大家都聚精會神,全神貫注於題目上麵。
——隻能說,能考進集訓隊裡的大家都不傻。
方老師平時恪儘職守,怎麼今天突然提議讓沈瀚音和葉千盈比一比,然後一拉就拉來了整組的教練?平時怎麼沒看到人這麼齊?
這次比賽,不記錄國家隊選拔的數次小考當中,很明顯隻是教練們的一次私下測試。但對於名額小半要靠教練綜合意見來決定的國家隊來說,這次比賽,毫無疑問也是大家一個露臉的好機會。
要知道,往屆能考到前十五名的同學,實力往往不相伯仲,每次考試按照不同的權重計算出最後分數,也總會有幾個分數一模一樣的倒黴蛋。
一般來說,在這種時候,決定究竟讓誰留下,讓誰失落地以一步之遙離開國家隊的,就是教練們對於學生的評價了。
——去年管洪章就是因為這個被刷下來的,不然他本可以進入國家隊。
所以啊,對於現在這種明顯會有“場外加分”的比賽,大家不參加就是傻了呢。
懷抱著這種心情,同學們麵帶微笑,越加積極地審視著自己眼前的這張卷子。他們使出渾身解數,解組合,排定式,破三角……
積極地心情漸漸沉重,但是題目的大門依舊緊閉著,屹立不動。
同學們:“……”
不,不行啊,堅持住,微笑好像有點垮了!
有人翻來覆去地在各種思路裡煎熬了半個小時,依舊找不到一點思路。
他不信這是自己不行,偷眼去看諸夢和管洪章,發現這兩個人已經寫了不少步驟;再昂起脖子來看看最前排的沈瀚音和葉千盈,那兩人更狠,已經寫了一小頁。
至於寇承載,這位同學倒也伸長脖子找了,隻是教室裡明明數著有十五個同學,然而寇承載又好像不在這兒,隻有窗台的仙人掌長得格外茂盛,真是奇也怪哉。
但無論怎麼說,在看到以上四位同學的答題速度以後,該同學就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道一聲佩服。
競賽就是這樣的,勤奮很重要,運氣很重要,但是天分也很重要。
你不會的東西人家就是會,你想不到的思路人家一眼就能看出來。沒有法子的,你隻能佩服,這就是數學。
最開始的三道題,沈瀚音和葉千盈的思維都還比較活躍,所以才剛剛三個小時,兩個人就紛紛交了卷子。
教練組的大部分教練早就走了,隻把題留在這裡。但方老師和袁老師都選擇留下,他們的眼睛不動聲色地看過葉千盈和沈瀚音,當然也看過班級裡的其他十三個同學,把他們的進度和表現都看在眼裡。
“五點鐘了,下午自習時間結束了,你們要是沒興趣繼續做題,就散了去吃點東西吧。”方老師十分和善地提醒道。
此時諸夢才剛剛把第二題做出一半。管洪章起身離開了,她卻坐在原位抿嘴不語,目光直勾勾地投向第一排的方向。
“你們不去吃點東西嗎?”方老師又勸他們三個:“等你們吃個晚飯回來,我和袁老師也把第一輪的卷子批出來了。”
葉千盈一聽就笑了:“有題做吃什麼飯,老師給我第二輪卷子吧。”
沈瀚音的題癡程度竟然也不逞多讓:“可不是嘛,老師,有題做覺都可以不睡。這麼好的題,我們要是錯過這村還有下個店嗎?”
“沒有了。”這是袁老師的回答。
袁老師依舊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樣子,他伸手扣了扣桌麵上的題目:“這些題,要麼你們這次做完,要麼你們不比了,我直接拿走。”
得,老師都這麼說了,那葉千盈和沈瀚音難道還能撂挑子?
於是,第二份題目又很快地發放到兩個人的手上,他們這回甚至沒有在中途插科打諢幾句,直接把目光深深地埋進了那個由幾何和代數所構成的奇妙世界裡。
諸夢咬了咬牙,目光裡明顯發了冒火的狠氣,也同樣把自己沉進卡殼的半道題目裡。
中途談詩凝悄悄回來過一次,她手裡提著兩個三明治,還有之前在食堂打來的熱牛奶——這是給兩個老師的。
至於葉千盈三人,談詩凝則給他們準備了不掉渣、不漬油,吃起來一口一個的奶糖和硬幣小蛋糕,連帶著一人一瓶礦泉水。
把這些東西無聲無息地放在三人桌麵上,談詩凝微微一笑,腳步聲輕得讓聚精會神的三人甚至不曾發現她曾來過。
再晚一點回來的人,是管洪章。
他顯然隻是匆匆填飽了肚子,帶著一身晚間的寒氣,悶不吭聲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繼續做題。
他去年就是隻差一點才被國家隊刷下去,這口氣頂得他一直到今年都沒能咽的下去。
所以今天,彆說是做十二道題了,就是做一百二十道題,要他整隻尖叫雞……呸,要他整個人都當場坐化,他也得義無反顧地熬著!
正好,管洪章的腳步聲短暫地打斷了葉千盈和沈瀚音的思路,方老師拍拍手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拿起之前考試的卷子,把成績讀給他們聽。
“一道題七分,滿分二十一。葉千盈十九,沈瀚音二十,你們兩個都不擅長組合,這方麵要多練——還有疑問嗎?”
沒有。
葉千盈抿緊嘴唇搖了搖頭。
方老師說得沒錯,他們兩個都不擅長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