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 國家隊名單出來以後,集訓隊暫時解散。
要等到六月十號, 距離io還有一個月的時候, 大家才會重新聚在一起,再一次接受考前的訓練。
而在那之前,無論是沈瀚音還是葉千盈,以及談詩凝、戴修都要先去帝都一趟, 然後回到自己的學校, 緊接著就要預備……高考。
沒錯,高考。
“這種時候就有點羨慕管洪章了。”葉千盈歎了口氣,“他高三了, 直接保送b大,參加校內考試就可以,不用再高考了。”
至於那個校內考試, 大家心裡都知道, 這不過是走個過場的東西。
這麼多年來, 還沒聽說過哪個保送生因為無法通過學校自主招生測試,因此被刷下來, 失去了自己的保送名額呢。
但葉千盈、沈瀚音、戴修、諸夢這些人的情況, 就和管洪章不一樣了。
他們是高二生,要上的是b大英才班。
a大和b大特設“英才班”一共才不到五年時間, 通俗點理解,“英才班”的作用在名義上,和以前的“少年天才班”或者“預科班”是一個意思。
他們會跟著b大數學院的大一新生一起聽課, 然後在一年後,自動升入b大大一。
當然,作為升入b大英才班的條件之一,不僅要通過b大麵試,更要參加當年的高考,取得一本分數線及以上的成績。
b大麵試倒是好說,這一次的英才班麵試正好設定在了四月初。
可以說,集訓營剛剛定下來國家隊名單,大半個集訓隊,主要是高一和高二的學生,就統一北遷,先前往帝都去參加英才班的麵試。
英才班入門要求是:如果是o集訓隊成員,可以免筆試,但要經過麵試;非o集訓隊成員,則要先筆試,然後麵試。
“話是這麼說,但是其實最後一條就是擺出來看看的,信就被忽悠到了。”
談詩凝給大家科普了一遍,她提前了解到的內部消息:“這五年來,a大和b大的英才班隻招集訓隊成員,普通的省一省二根本不入眼。哪怕是冬令營的成員,他們都是不招人的。”
從名義上講,英才班應該有30個名額。
但是a大和b大就是這麼硬氣:假如招不到集訓隊的學生,那我寧可一個班隻有24個人,25個人,哪怕人不齊呢,其他學生他們也堅決不收!
“分析得太透徹了,談詩凝小姐姐說得都對。”戴修笑眯眯地高高舉起一條手臂:“補充一點,a大和b大還是老樣子,連英才班的筆試時間和麵試時間都在同一天舉行,應該就是表明‘來了我們這裡,就和隔壁不共戴天’的意思。”
他這話還沒說完,在座的各位就都笑起來了。
眾所周知的,a大和b大號稱全國2。之所以沒有1,就是因為兩家不分勝負,如果有人要是問誰是1?那肯定是a大人說a大,b大人說b大。
如果有人要問誰是3?
哦,那就有五家大學都是3了。
反正華國的關係就是這麼混亂,每一所優秀的大學都爭著做其他大學的爸爸。
所以,不負眾望地,a大和b大之間的相愛相殺人設,也向來十分立得住。
特彆是,這兩所學校的學生提起對方時,語氣和表情都帶著肉眼可見的微妙,而且兩所學校的大門之間隻間隔個一條馬路。
要論這兩個學校之間的關係,隻要看看當初o冬令營的時候,衝著葉千盈和沈瀚音而來,在他們麵前直接吵起嘴架的兩個招生辦老師,就可見一斑了。
更彆提還有什麼“邱賽冬令營”辦在同一個時候、選擇同一天來舉行開學典禮、當你接到一家的招生電話時,必然會聽到他死命提醒你不要相信另一家的花言巧語等種種事宜……
在場的各位都是經曆過a大和b大的招生洗禮,自然對這兩所大學的微妙狀態心裡有數,因此戴修隻是稍稍一提,所有人就會心地露出了微笑。
預備隊的一個高二成員,也是這一次預備隊中唯一一個選擇了a大英才班的學生,他縮了一下肩膀,喃喃自語道:“我怎麼感覺我被包圍了一樣……”
大家對視一眼,目光裡都帶著幾分戲謔之意:“哦?你才意識到嗎?”
一個被b大英才班圍住的高二少年:弱小、可憐,又無助j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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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信然把甩乾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抖開,全都掛上衣架,疏密有序地晾在陽台上。
外套是仿西裝的樣式,但是材質比普通西裝外套要薄,四月初的天氣轉暖得厲害,洗過這一次後就可以疊放在衣櫃裡不用穿了。
至於那兩件短袖,倒是要常換常洗。竇信然挺喜歡這幾套衣服:簡單、漂亮,而且實用,最關鍵的是不用他花錢。
深驥的校服不少,四季校服不同,一季兩件,除此之外還有體育課專用的運動服。在這種時候,特困生的身份就幫他解決了不少麻煩——畢竟像這種一萬多塊錢的校服,要不是有學校報銷,竇信然看見賬單隻會罵一聲學校采購腦子進水。
當然,現在的竇信然,絕對不會說自己的校服半句話不好。
畢竟有了這些衣服,就完全省去了竇信然再買其他衣服的金錢和功夫。隻能說他愛華國的校服製度,他初中時的衣著開銷也是這麼省下的,校服真是世上最棒的工作服。
陽台是半開放式的,窗沿上靜悄悄地走上來一位未經邀請的客人。竇信然和那隻灰色的大貓咪對視三秒,三秒鐘後他甩掉自己手上的水珠,想要伸手撫一撫灰貓溫暖蓬鬆的毛發,卻被母貓“咪咪”叫著,靈巧地閃身躲過。
這是隻懷過五次胎的老貓,機靈得像是成了精。它能夠嫻熟地在人們的腳掌以及小腿叢林中穿梭,也能嗅出人們身上的危險,以及喜愛它的人的氣味。
即使每天在桌上跳來跳去,蓬鬆的大尾巴像是雞毛撣子一樣吸了半個屋子的灰,智慧的貓咪也絕不會打碎任何一隻靠著桌沿擺放的玻璃杯。
很難說究竟是它看著竇信然長大,還是竇信然看著它長大。畢竟一人一貓都是從他們還小的時候開始,就做起了相熟的鄰居。
“好吧,我手上有洗衣粉味道是嗎?”竇信然把手掌翻過來,湊到自己的鼻尖前聞了聞:“晾衣服難保會這樣,你既然不喜歡洗衣粉的氣味,那你還過來乾什麼?”
灰色的母貓高高地翹著自己的尾巴,它輕盈地從窗台上一躍而下,用貓步從容地趟過往下滴水的一片衣服陰影,期間沒讓自己的毛發沾上哪怕一滴討厭的水珠。
由於態度太過自然和隨意,它那不經意的高傲,讓竇信然口中說出的一切話語,都變成了一場獨角戲般的自問自答。
貓咪已經很熟悉竇信然家裡的路,它越過陽台小門的塑膠門檻,走進昏暗的門廳時瞳孔的形狀變了變。很快,它長驅直入地抵達廚房,跳到唯一的一張餐桌上,端莊地坐好,扭過腦袋,用自己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竇信然。
“……行,我承認,我今天燉了魚湯。”
一路尾隨過來的竇信然,已經徹底被這隻灰貓治得沒有脾氣:“你掉毛掉了一地,幸好我今天還沒掃地。”
簡單地抱怨了一句,竇信然歎了口氣,揭開鍋子。在咕嘟著奶白泡泡的沁香魚湯裡,魚肉已經被燉的酥爛,幾乎大半都已經化在湯裡。
他從湯裡揀出來連著魚頭的一根魚骨,放在特殊標記的碟子裡推給灰貓,轉身給還在灶上小火慢燉的魚湯撒了一把鹽。
貓咪優雅地開始進食,竇信然則揉亂了它後腦的毛發。
作為被招待的謝禮,灰貓這一次沒有躲開那隻沾滿了洗衣粉氣味的手。
感受著自己手指底下屬於生命的溫熱觸感,竇信然的臉上漸漸露出了一絲不太好說的表情。
一般來說,這表情總會出現在小孩子臉上,當他們看到其他小孩手裡牽著一個大大的彩色氣球、拿著某個雙色的冰激淩、捧著一杯家裡人不太讓喝的巧克力奶茶……
有點羨慕,有點期冀,還有點盼望著自己的家長能看到自己的樣子,主動問他一句“你不是也要那個啊?”。
竇信然當然早就過了那個希望父母給他買一隻變形金剛的年紀。
所以他現在隻是有種淡淡的惆悵和後悔,覺得自己或許不應該輕易拒絕那隻從樹上救下來的小貓咪。
“早知道,我就主動要養小鈴鐺好了。”竇信然搖搖頭,自言自語的時候還帶著一絲笑容:“這可真是……”
葉千盈和沈瀚音一去就是半個多月,入選國家隊後,又馬不停蹄地前往帝都去參加b大的麵試。
竇信然對朋友的選擇沒有任何意見,他替這兩個人高興。
他隻是……
隻是在偶爾的某個時候,他會想念那隻三個人一起養在名下的貓。
“你們好歹留一隻貓咪給我啊……”竇信然相當無奈地歎了口氣。
灰貓吃魚的速度相當快,而且對於魚頭的構造十分有一套。一隻魚頭往往夠人在飯桌上佐一頓小酒,但是對於一隻貓來說,吃完也隻需要不到十分鐘的時間。
它搖擺的尾巴已經相當不安定,剛剛還翹起來警告性地拍打了竇信然的手背一下。知道這是母貓不耐煩的前兆,竇信然相當乖覺地鬆了手。
所以說,這就是為什麼他現在如此地想念小鈴鐺。
——眼前這位,一隻活了十二三年的端莊老貓,論輩分竇信然簡直應該叫她阿姨,而且從來隻在有東西喂的時候才矜持地允許竇信然吸一吸。
魚頭隻差一點就能被啃個乾淨,竇信然瞄了盤子一眼,覺得灰貓女士大概再過半分鐘就要告彆離開。
幾乎就在他這麼想的下一秒鐘,貓咪身上的毛發突然立起,尾巴也警惕地夾緊,片刻後,它油滑得像是一攤液體,從竇信然手臂下方的空隙裡敏捷地鑽了出去。
“怎麼……”
竇信然先是下意識朝著灰貓離開的方向看了看,又醒悟過來,轉向家裡防盜門的方向。
樓道走廊裡響起兩行腳步聲,都是輕盈而活躍的,期間甚至還伴隨著少女的一點泠泠的笑聲。
“開門!”竇信然家的防盜門被叩響:“竇信然,開門啦。”
啪嗒一聲,門鎖打開,露出兩張喜氣洋洋的歡樂笑臉,沈瀚音和葉千盈正站在門外,笑意盈盈地衝他打著招呼。
“同桌竇兄,我們回來啦!”
……突然之間,看著眼前那兩張盛滿了歡欣之意的真摯笑臉,竇信然就不那麼想要養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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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國家隊名單了?恭喜恭喜。”
“b大英才班的麵試也過了?恭喜恭喜。”
“六月份就要和高三生一起高考了?恭喜恭喜。”
“七月份還要參加io,恭喜恭喜。”
“拜托……”葉千盈拋給竇信然一個無奈的眼神:“咱們能不能換一個詞,說個不是abab型的詞不行嗎?”
現在,三個人正坐在一家火鍋店裡,既是為了慶祝葉千盈和沈瀚音終於回來,也是慶祝他們成功入選國家隊,以及b大的麵試成功。
在收到竇信然的“恭喜四連”以後,葉千盈終於忍不住了。
明明竇信然就是在恭喜,但不知道為什麼,她聽在耳朵裡,怎麼總感覺不太對味。
“好吧,那你就當我滿臉都寫著高興。”竇信然笑了一下,朝著葉千盈舉杯示意,“彆往心裡去,確實都是值得高興的事,我隻是剛剛一時……”
正好此時,火鍋店牆壁上貼著的液晶電視裡,電影正演到最高潮的橋段,男主角搖頭擺尾,放聲嘶吼:“你知不知道,我最恨你像塊木頭一樣!”
竇信然:“……”
竇信然舉杯的動作剛剛舉到半空,便驟然因為這一句猛然爆發的台詞而卡殼了。
噗嗤。沈瀚音突然低頭笑了一下。
兩個人的目光瞬間被他吸引過去。
“你笑什麼?”葉千盈警惕地問。
“沒什麼。”沈瀚音強行忍住自己看破一切的笑意:“我……我想起了高興的事。”
葉千盈:“???”
朋友,剛剛那種不對勁的氣氛你都能笑出來,你的神經簡直比高壓電線的電纜還要粗啊。
“……”竇信然想了想,竟然也放下了果汁杯,邊搖頭邊笑,身上的那股特殊的氣質,卻一下子緩和下來了。
葉千盈:“???”
她不解地問:“你又笑什麼?”
這兩個男生怎麼回事,準是又有什麼瞞著她的事了!
竇信然攤了攤手:“我沒辦法,我也想起了哭笑不得的事情。”
葉千盈敏銳地順著沈瀚音的視線,一路看到自己背後的液晶屏幕,可惜,電影已經演過了剛剛最為激烈的情節,男主角甩門而去,隻留下女主一個人,跌坐在一片狼藉的客廳裡哭泣。
“你們……”葉千盈試探著問道:“你們是這個女演員的粉?”
“啊,對,對。”沈瀚音點了點頭:“是粉是粉,我參加過她的演唱會。”
竇信然也連連點頭附和:“沒錯沒錯,我在網上買過她的專輯。”
葉千盈:“???”
葉千盈感覺自己腦袋邊上此時圍著一圈問號。
她遲疑地看了看電視裡的女演員,又看了看自己眼前的這兩個男孩,語氣猶豫得仿佛在懷疑這兩個人是不是臉盲。
“你們認錯了吧……”葉千盈不解道:“她是我媽媽公司的演員,十八線網劇出道,從來就沒出過歌。”
竇信然:“……”
沈瀚音:“……”
“算了,不提這個。”竇信然乾咳一聲,把話題帶了過去,“那個……你們都去英才班的話,小鈴鐺要不要給我養一段時間?”
葉千盈一愣:“你養小鈴鐺嗎?接下來高三,你會很忙吧,不方便養的。”
沈瀚音也不太讚同:“養貓需要打掃也需要空間,竇兄平時還要去醫院,而且還要在家裡給學生補課,感覺這樣對你太折騰了。”
竇信然想了想,覺得確實如此。
他一向都憑著理智做事,隻是剛剛突如其來的感情壓倒了理智,那種複雜而又難耐的孤獨心情,催動著竇信然的大腦,讓他一瞬間擺脫了理智的克製,忍不住說了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