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千時隔五年再次來到這家賭坊, 心情十分飛揚。五年前他來的時候還要往自己臉上畫眉毛抹黃粉, 現在卻已經可以光明正大的進來,還被人當成貴客,由賭坊的頭子親自接待了。
鄭大少爺笑眯眯地對著接待的頭子擺了擺手:“行了,這地方我熟, 不用你來接待。隻一會兒我要是贏了你們太多銀錢, 你們彆在我這裡耍不乾淨的心思就行了。願賭服輸可是咱們這一行的規矩, 你們這麼大的賭坊應該不會輸不起吧?”
賭坊的頭子聽到這話先是驚疑不定地看了一眼鄭千, 然後才滿臉堆笑地道:“這位少爺說笑了,咱們永盛賭坊那是夜市街上最規矩也是財力最強的賭坊了。彆說公子在我們這裡贏了一天錢,哪怕是公子天天來天天贏錢,隻要我們這賭坊還開著,就絕對不會虧公子一分銀子的。”
鄭千就滿意地點點頭, 卻又聽到那賭場的頭子又繼續道:“不過公子剛剛也說了, 進了賭坊那就是願賭服輸的。咱們這永盛賭坊可是京裡的第一大賭坊, 彙集的是南來北往的各路高手,要是公子自己實力不濟在這裡輸了錢,公子可不要把氣撒到咱們賭坊上來。”
鄭千看著那一個個喊的熱火朝天的賭徒們, 嘿嘿笑了兩聲:“這是自然。老子就算輸的傾家蕩產, 也隻會怪自己本事不濟, 不會怨你們這些開場子的人的。”
賭坊的頭子賴老三就笑了起來,對著鄭千豎了大拇指:“還是公子敞亮, 看來公子也是咱們同道中人了, 那賴老三就在這裡先提前祝賀公子得勝, 賺個盆滿缽滿了。”
鄭千擺擺手沒有再搭理賴老三,隻向著一個玩骰子的賭桌就走了過去。大順和滿貫還是第一次進到這種地方,神情有些好奇更有些拘謹,不過兩人還是緊緊地跟在鄭千的身後,警惕地看著周圍的人以防什麼扒手小偷來搗亂。
在鄭千去賭桌上開始他橫掃一方的計劃的時候,賴老三卻已經迅速地讓自己的跟班去調查這位口氣如此囂張的大少爺到底是什麼人物,他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畢竟現在京城裡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就是那救了陛下回宮、而後得封伯爵的鄭伯爺一家。再加上他背後也是有靠山的,哪怕是權貴官員的圈子裡流傳的消息他也知道幾分,所以在昨日下午他就已經知道了鄭伯爺家的大公子性子好賭,且揚言要橫掃京城所有賭坊的事兒。
他賴老三在京城裡也混了十幾年了,京城裡數得上號的權貴和公子他都記著長相呢,可今天這位公子他卻是第一次見,所以這位十有八|九就是那鄭伯爺家好賭的大公子了。如果這位真的是鄭伯爺家的大公子,那他還真得謹慎對待。不能讓賭坊裡的人把人給坑的太狠,免得招來禍事。
賴老三是一點都沒有想過鄭千說的把他們賭坊給贏的輸不起的話的,開什麼玩笑呢?他們永盛賭坊在京裡也屹立不倒二十多年了,這些年有多少號稱賭王和賭神、聖手的家夥栽在他們這裡他都數不清了。就憑鄭千那麼一個才十七八歲的少年,就想把他們賭坊給贏得開不下去?簡直笑話!
而且他們賭坊的老板背後也是有人的,要不然在京城這麼大個地方,可做不起這麼大的一份家業。
在賴老三讓人打聽確定鄭千的身份的時候,謝璟和左驍勇也已經走進了賭坊裡。賴老三一看見這兩位就差點嚇得給跪了,他誠惶誠恐的上前迎接,卻被謝璟給抬手阻止:“給我們找個能看到下麵場子的地方,然後再給我說說那位義勇伯家的大公子剛剛都對你說了什麼?”
賴老三不敢違抗,直接把謝璟和左驍勇給迎到了二樓雅座,還專門給搭了屏風隔絕了外人的注視,才把剛剛鄭千說的話一字不漏的轉述給了誠王世子和左大將軍的大公子。
然後左驍勇就笑了起來:“哎呦,這個鄭千的口氣還蠻大的啊!一來就要把咱們京城裡最大的賭坊給贏垮了。璟兄,你覺得他這是在說大話還是真有那本事?嘖嘖,真是沒見識過天高地厚的土包子,以為在鄉下的那些地方賭坊裡混的好了,就能在京城裡也混得開嗎?”
“簡直蠢貨!”
謝璟卻提起了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香茶,“我一般不喜歡先評價些什麼,他到底有沒有那本事一會兒咱們不就知道了嗎?不過,我覺得他既然敢開這個口,總不至於一上來就輸,那可就沒意思了。而要是他真有這個本事,那這人倒是真得注意注意了。”
“唔,你是這賭坊的頭子吧?”謝璟說著看向賴老三。
賴老三連忙躬身稱是。然後他就聽到這位世子爺用帶著笑的語氣道:“爺們想見識見識這位鄭大公子的真本事,你懂爺的意思嗎?”
賴老三心中一跳,而後彎下身子:“小的明白了。小的這就去安排!”
哪怕謝世子不開口要求,賴老三都會找人安排給鄭千一點顏色看看的。雖然他並不打算讓這位大少爺在這裡輸得難看,但他也得讓這位鄭大公子知道,他們永盛賭坊可不是什麼隨隨便便就能被人贏了的莊家。
在這個時候,不管是賴老三還是來看熱鬨的謝璟和左驍勇,沒有一個人相信鄭千能在賭坊裡大贏特贏。但在距離賭坊三條街以外的城東南柳尚書家裡,柳如畫卻非常相信鄭大公子的本事,並且已經在為鄭千即將橫掃京城的賭坊而焦急了。
柳如畫最近的心情非常糟糕。任是誰發現自己認定的死對頭竟然發達了都是不會高興的,可柳如畫的不高興尤甚。她明明是在鄭家崛起之前回來的,明明已經努力想要搶在鄭家之前救下陛下和太子了。可到頭來卻是什麼都沒有做成,反而讓鄭家成了伯爵!
上輩子沒有成為伯爵府的鄭家就已經很麻煩很難對付了,這輩子鄭家成了伯爵,她都不想去想那個鄭一一會變得多囂張!但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她沒能阻止鄭家救下太子,卻一定不能再讓鄭家人像上輩子那樣順利的得到各種助力和貴人的欣賞了。
哪怕柳如畫決定這一輩子押寶太子,也不想鄭家人和二皇子一脈走的太近。就更彆說讓鄭千成為大將軍了。
眼下就是一個關鍵的時候。她還記得在上輩子鄭千進京之後就把京城裡的賭坊給贏了個遍,瞬間就在京城的三教九流中打響了名頭。但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在鄭千橫掃京中賭坊的時候,他贏了一個輸紅了眼的孫姓賭徒,那賭徒把所帶的所有銀兩都給輸光了。最後卻依然不甘心地想要翻身,竟然就壓了他祖傳的一柄寶刀和一本兵法當籌碼。
鄭千覺得那柄刀十分鋒利順眼,便答應再和那孫姓的賭徒一賭。最後自然是贏了那柄寶刀和兵法,後來這把“寒鋒”就成了鄭千除黑麒麟之外的另一個象征。而柳如畫覺得,鄭千之所以能夠成為後來的那個鎮國大將軍,和那本兵法也是絕對脫不了乾係的。不然當時的鄭一一也不會在她麵前如此炫耀她大哥當年的事跡。
柳如畫在屋裡走來走去,她昨日已經聽祖父身邊的人跟她說了關於鄭家的消息。
她才不管京中那些傻子們傳的流言,鄭家的人一個比一個狡猾,怎麼可能讓他們看出來些什麼?她在意的是鄭千說過的話!想來鄭千在近日就會去京城的賭坊裡了,這一次她無論如何都要在鄭千之前,提前找到那個姓孫的賭徒!把那柄寶刀和兵法給買下來!
柳如畫這樣想著,卻沒有直接去找柳尚書說此事。
重活一世讓柳如畫長了不少腦子,如果說剛回來的時候因為心境還不穩她把什麼都對祖父說了,希望祖父能夠領著柳家跟隨太子有個善終。但在救陛下和太子的的事情過後,柳如畫就明白祖父對她的話其實並不是那麼相信的。
甚至柳如畫心中還有一個更讓她不願去想的猜測——這個時候的祖父或許就已經是二皇子一脈的人了,所以才會在那天她提出要去救陛下和太子的時候被祖父給敷衍了過去。她跟祖父說了車馬行的事情,那天晚上就剛好有重兵埋伏陛下和太子。那重兵到底是誰的兵、這些兵又是怎麼知道那天晚上陛下和太子會出現的?這些都不能細想,一想,柳如畫就覺得身子發寒。
柳如畫輕輕閉上了眼。這些天她並不是沒想過要幫著二皇子徹底打倒太子,然後持續上一世的榮耀的。隻是如果她要這樣做的話,就要眼睜睜的看著她最討厭的鄭一一和鄭家在她眼皮子底下崛起,最終成為能跟她平起平坐的人。而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她看不清太子謝玉的深淺。
哪怕上一輩子她成功成為了皇後,依靠的也是她祖父和鄭一一突然中毒無力跟她再爭。而她現在不管怎麼琢磨怎麼想都不明白鄭一一是怎麼中毒的、鄭家又是怎麼亂起來的?再仔細想想,當時雖然二皇子登基成為新皇,可是朝中卻一直都沒有平靜過。她記得在二皇子登基的將近一年的時間裡,祖父哪怕貴為首輔,每日下朝也是一臉的疲憊和焦灼說許多人都心存二心、朝廷不穩。再就是京中接連出現了很多奇詭之事,民怨連連。就連皇宮內也有傳言,二皇子得位不正。
她以為這些事情都是小事、時間久了就會被解決的。但很快鄭家沒了,京中亂起,而後太子揮兵入京。幾乎是摧枯拉朽之勢,就重新奪回了大位。
至死,柳如畫都不知道二皇子怎麼會輸得那麼快、太子怎麼就一下子贏了。不光是她,就連她認為的無所不能算無遺策的祖父也敗了。而她曾經覺得很厲害的誠王、左大將軍也都不是太子的對手,要不是有鄭家的異軍突起,或許奪嫡之事,二皇子都不會勝利。
所以,她這輩子不能再選錯了。
二皇子即便現在看起來勢大,最終也是敵不過太子的。她記得太子麵帶微笑緩緩步入大殿的樣子,她從未覺得一個人的笑容能夠如此深沉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