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我便告退了。”薑蘿早就停指了, 實在懶得和太子周旋。
太子身上一股很濃鬱沉悶的戾氣, 薑蘿不喜歡。
白輕絮有時候分外偏執,肯定是受了太子的影響,不管受沒受, 怪太子就對了。
太子與白輕絮年少訂婚,牽絆半生, 一對門當戶對的小情人, 如今……不知算個什麼。
要是換了薑蘿, 身為太子, 一定要把白輕絮護得嚴嚴實實。轉頭又想, 白輕絮如今這個樣子,未嘗不是因為太子護著。
“先前屏風是從右側先倒的。”齊驍瞥了眼薑蘿右邊。
彈琵琶的姑娘之前就坐在那裡。
“咱們齊小將軍發話了, 花娘你把她帶出去,無事便不要進來了。”太子指著那個控告薑蘿的琵琶姑娘。
“是。”不顧那姑娘的叫喊求饒, 花娘押著她出去了, 帶上門後,外麵一點聲音也沒有, 想來是被堵住了嘴。
“你繼續彈你的, 選個拿手的。”太子竟也沒說什麼, 情緒好了些。
齊驍覺得自己完全是白出了頭。
薑蘿才起手,太子就叫了停。
“換一個。”
薑蘿便換了一曲,是花樓裡常奏的曲子, 前奏還沒彈完, 就看見太子皺眉, 心裡更是煩他。
“就學了這些?”
薑蘿自然不止學了這些,其他的曲子也不合適啊,這種尋歡作樂的地方,她奏那些殺氣騰騰的曲子…人家聽見了怕是要嚇得不能人道。
這時候也沒客氣。
薑蘿彈了自己喜歡的《將軍令》,白娘子每次彈完這個是一身香汗,薑蘿不怎麼出汗,每次也是有種精疲力儘的感覺。
薑蘿很少彈這種曲子。
也許是這些年學習的過程中真的喜歡上了這門樂器,奏曲的時候會全身心投入,聽曲的人就容易被帶進曲中,殺氣一起來,小則損耗精力,大則心神俱損。
《將軍令》源於唐王朝皇家樂曲, 流傳千年,主要表現古代將軍升帳時的威嚴莊重、出征時的矯健輕捷、戰鬥時的激烈緊張。堂皇大氣,氣勢儼然,這兩人也不會聽出病來。
上次白娘子小病了一場就是因為聽了薑蘿的《十麵埋伏》,思及往事,心中鬱結,那回病了的不止一個,正巧下雨,沒人想到薑蘿的箏音上去。
十指纖長,骨節分明,未靠近箏弦時羸弱而秀氣,一摸上去,就變得有了力度,實在不像少女的手,那樣激烈的箏鳴,聲聲在耳中炸響,似乎真的能嗅到戰場上的血腥味和煙塵,一聲更比一聲急,起伏間令人隨之跌宕,最緊迫處令人毛骨悚然,轉而又中正平和,浩然之氣,充塞天地,仿佛能看見一位將軍征戰而回,率大軍得勝回營……
尾音漸漸沉下去,如雲煙散開,又重新回到這一方天地。
隻覺得房間裡太小,燈火也暗淡,心中悵然若失。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齊驍有種遇上知己的感覺,然而這位知己應該是個少女無疑,帶不了吳鉤,胸中萬千丘壑,令人動容。
“大道至簡,何其壯哉。”太子擦了擦眼睛,心中震顫難言,看著薑蘿垂首而坐,心緒又漸漸平複下來,稱讚道。
“可為大家。”
“過譽。”薑蘿像個江湖俠客一樣回了個抱拳禮。
太子也不覺得她失禮,反而頗喜歡她這樣子。
“孤府中缺一樂師,可願隨孤回府?”
薑蘿和太子對視,目光平靜。
心裡想,這倒是一個刺激白輕絮的好方法,隻是……要入一回虎穴,去不去呢?
太子眼中滿是期許,他如今也有三十好幾,雖然長得俊秀,氣質卻很不好,怎麼看都陰翳。不像是一國太子,更像是哪個魔教裡的頭子在行誘騙之事。
“殿下府中樂師眾多,不如讓薑姑娘隨我回府如何?”齊驍出言道。
太子性暴虐,一年到頭府裡不知死了多少人,齊驍實在不願意薑蘿被太子帶回府。
“齊小將軍想要,孤自然不會奪人所愛。”太子自個兒斟酒,舉杯。
齊驍也舉起酒杯,一飲而儘。
先前那些陪酒的女子這會兒都臉色蒼白,失魂落魄,太子也沒說什麼,讓她們都出去了。
共聽了一曲,太子和齊驍之間的氣氛融洽了很多,太子一口一個“賢侄”,硬生生給自己抬輩份,齊驍也不生氣,稱讚太子“風儀無雙、爽朗大氣”,兩人摟肩搭背、狼狽為奸。
薑蘿怎麼聽都覺得齊驍是在拐著彎罵太子。
那兩人繼續聊至關重要的事,薑蘿就坐在旁邊打瞌睡,時不時撥一下弦,裝模作樣,可以說十分肆無忌憚了。
太子和齊驍更肆無忌憚,如今臨近皇帝壽辰,他們正在計劃當天逼迫皇帝給解藥的事情。
反正也無聊,看著太子和齊驍兩個人虛偽的互相拉扯、奉承,談條件,各種布置,深深佩服他們的膽大包天。
當然薑蘿也知道,他們都沒把自己當回事,或者說,薑蘿與他們是同路人,都與當今天子有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