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外向來荒蕪，近年卻開了一樹桃花。
說是寺, 其實隻有兩三間屋子, 加一個斑駁的神像。
屋後是幾畝薄田, 還有一個菜園。
原先是老和尚負責，現在變成了清安。
上個月老和尚圓寂了，臨走前讓清安閉口不言, 方能渡過劫難。
小和尚正是最好動的年紀，謹守著師父的話, 不再說話, 也不再下山。
聽說山下不太平，他守著這寺, 清湯寡水, 勉強也能度日。
一日發現菜園子裡的菜被偷吃了, 清安原先想抱怨兩句, 又硬生生憋住了。
不知道是什麼獸類吃了他辛辛苦苦種的菜, 忒可惡。
後來夜間他沒睡, 默讀完半卷經文，悄悄摸出去, 發現是一隻豬崽子。
世道不安穩, 豬崽子也瘦得厲害。
偷菜被發現, 它滿眼都是驚恐。
“莫怕。”
清安把它當成一個與自己對等的生靈, 而不是儲備糧。
豬崽有幾分聰明, 看出清安的縱容, 繼續下嘴, 把它啃過的菜吃得乾乾淨淨。
“你也無處可去，不如就住在寺中，我倆做個伴。”
豬崽哼叫了幾聲，算是應和。
此後清安就常常帶著豬崽在山裡逛，早晨一起醒來，念過早課，再勞作，采藥，一直忙到天黑，一起在佛前靜坐，再各自睡去。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小和尚變成了大和尚。
有人問他為什麼不下山，心裡擔憂著豬崽無人看顧，嘴裡卻說愛山中清淨。
大和尚漸漸老了，他撿回的棄嬰長大了卻沒學到幾分佛法，總愛偷偷烤鳥吃。
豬崽看見過幾回，卻怕清安見了生氣，總是在清安發現前拖延些時間。
人有生老病死，豬崽卻沒見長大。
清安圓寂之後，徒弟帶人上山，要殺豬吃肉。
豬崽遁入深山，等那些人都走了，廟中荒廢，才敢回來。
守著那一座孤墳。
過了很多年，豬崽看見一群人在躲避戰亂，十分狼狽，它引那些人來了破廟，能在此躲躲雨也是好的。
那些人依然要殺豬吃肉。
一個小啞巴悄悄放走了被捅了幾刀的豬崽。
他念了太多佛經，卻未悟透佛理，不能成佛。
轉世之後，再不能言語。
不說話就少了是非，也許這一世可以成佛。
他認出了豬崽，無法坐視不理。
如果這是一隻普通的豬，他必然不會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