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很好，你要好好聽爸爸的話。”
麵目溫柔而朦朧的女人把薑樂抱在懷裡，輕輕拍著他的背。
“我一直都很聽話。”
“媽媽先走了，你要乖，要好好長大。”
薑樂被她放在病床上，蓋好了被子。
“媽媽，你能不能彆走！”
“媽媽，我想你……”
“媽媽永遠愛你，你也要替媽媽愛爸爸。”
她慢慢回頭，露出一個溫柔清淺的笑容。
薑樂在床上又哭又滾的，漏針了，又被補了一下，才鎮定下來。
他醒過來的時候，天都亮了。
抬頭就看見老爹趴在床邊睡覺。
鬢邊的白發比上回看見的又多了一些。
“你昨天晚上夢見什麼了？又哭又鬨的。”
薑樂撓了撓頭，
“我不記得了。”
“先是個噩夢，後來又變成了美夢。”
“那也好，大團圓結局。”
薑樂雖然想不起來具體內容，心中卻釋然了很多。
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的長大。
他們一家人，相依為命。
由於張家夫妻離婚，房子會被賣掉，最近那裡也沒有住人，很安靜，一切都變得和諧了很多。
張小可的名字已經改成了薑可，薑蘿直接安排了轉學，把他們倆送進了另一所學風更好的中學。
免得被原來的同學猜忌，傳出一些不好的流言。
至於那次秋遊的事，薑蘿聯係了一下他們班現在代管的班主任，老師道過歉了，薑蘿沒再深究。
後來王老師又打電話過來，絮絮叨叨說了一堆話，自己把自己說哭了，薑蘿還安慰了一通。
終於等到一個長假，薑蘿送薑可去學鋼琴，然後薑樂跟著薑蘿去賺錢。
他好奇薑蘿的工作很久了……
這一天，薑蘿終於肯鬆口帶薑樂去看看。
卻先讓薑樂穿破舊一點。
薑樂把上一所中學的舊校服穿在身上，跟著穿著破牛仔夾克的薑蘿來到了一處工地。
“老薑啊，你又來了。”
正在活水泥的一個中年男人看見薑蘿，笑著說話，露出了滿口的黃牙。
“是啊，今天我帶我兒子來做一天，大哥你看成不成？”
薑蘿也笑了，拍了拍薑樂日漸堅實的肩膀。
薑樂內心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成啊，按量結工資。”
“做不做？”
薑樂見薑蘿一副輕車熟路的樣子，點了點頭。
“搬磚吧。”
薑蘿分給薑樂一雙手套。
兩人一起搬磚。
“爸，你乾這個多久了？”
“沒多久。”
“你怎麼能做這個活呢？”
“我怎麼做不得？”
薑蘿搬起磚來虎虎生風，一來一回跑得賊快。
薑樂每次搬十塊，就覺得很沉了。
看著跑來跑去的薑蘿，心裡愈發沉重酸澀。
咬緊牙關，也跟著搬。
“小老弟，你挺不錯。”
一個正在挑水泥的年輕漢子，皮膚被曬得黝黑，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口白牙。
“謝謝。”
薑樂也回了一個笑。
“我弟弟也和你差不多大，等他讀完初中，也出來乾活。”
“為什麼不繼續讀書了？”
薑樂以前去自家公司玩的時候，隨便翻開一本簡曆，名字下麵都跟著長長的學曆。
隻有學到很多有用的東西，才能賺更多錢。
初中畢業，能乾什麼呢……
“他讀書不行的，和我一樣，腦子笨，我們有個小妹，讀書很聰明，以後我們供她考大學，等她考上大學了，就有出息了……”
“這樣啊……”
薑樂看著對方的洗得很薄的白背心，沒敢再問什麼話。
扁擔兩邊是沉沉的水泥，隨著他走路的步子一晃一晃的。
曬得發紅的肩膀上留著一個紫黑色的扁擔印。
薑樂低下頭，又去碼磚頭。
中午的時候有些熱，乾體力活又難免流汗，低頭的時候汗水淌到眼睛裡分外難受。
薑樂低著頭，忍著眼眶裡乾澀的痛感，繼續搬磚。
中午的時候會有人送盒飯來，有十塊的，五塊的，三塊的。
十塊的沒人叫，薑蘿和薑樂的都是五塊錢的盒飯，先前與薑樂交流的那個大男孩要的是三塊錢的盒飯。
三塊錢的盒飯裡麵是青椒肉絲，肉絲很少，應該叫青椒炒青椒，還有一個酸豆角。五塊錢的盒飯裡有半個鹹鴨蛋，青椒肉絲，油炸小魚乾，還有萵苣葉。味道不是很好，重油重鹽，菜也半冷，餓得狠了，薑樂什麼都不計較，握著細細的一次性筷子死勁把飯菜往嘴裡扒。
薑蘿把碗裡的半個鹹鴨蛋夾進薑樂碗裡。
“你自己吃嘛。”
“我不愛吃。”
薑樂吃飯的時候吃菜多一些，就著薑蘿給的那半個鹹鴨蛋，把盒飯裡白米飯全吃光了。
他吃得很珍惜，咬一點蛋白，扒一口飯。
這裡的盒飯，米飯味道不是很好，量卻給得很足。
薑樂有些撐了，卻看見其他人都找了地方，開始睡覺。
“中午睡一覺，下午做事更有勁。”
又是先前的那個大男孩，他還遞了一瓶水過來，笑得很不好意思。
那是一塊錢一瓶的礦泉水，他自己提的是一個兩升的塑料水杯。
“弟弟，我是想問你一個事……”
“什麼事？”
薑樂來的時候並沒有帶水杯，又吃了盒飯，此時正有些渴了，見薑蘿點頭，他才接了。
“你是上學的人，有沒有不要的書、本子，我想帶回去給我妹妹……”
“有，我回家以後收拾一下，到時候給你送來。”
薑樂答應下來，又問道，
“她多大了？”
“八歲了，很聰明的，每次都考滿分。”
“確實很聰明，我明天給你送來。”
“太謝謝你了……”
大男孩說話的時候帶著淳樸的口音，薑樂不是害羞的性子，很放得開，兩人交談了一陣，才各自休息。
原來他來自另一個省……
離這裡很遠，要坐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回家還要走幾個小時的山路。
薑樂眯著眼睛，思緒一時有些紛亂。
午後還有些風，薑樂靠在薑蘿邊上，很快睡著了。
薑蘿看著這孩子睡覺的時候眉頭還擰著，心中悄悄歎了口氣。
孩子成長了，既高興又心酸。
或許這就是全天下老父親的心態。
養孩子很辛苦，卻也很滿足。
見他越來越好，心裡特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