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兩人相知相伴數百年,穹天待他幾乎是親如手足,江梓念在心底極輕地歎了一口氣,他心底浮現出細密的愧疚。
“係統,幫我打開痛覺吧。”
係統對他的行為並沒有阻止,它隻是機械地服從宿主的命令,它“叮……”了一聲,然後便幫他打開了痛覺。
痛覺打開的一瞬間,江梓念這才感受到了傳說中的剔骨之痛。
方才被係統屏蔽的痛苦,此時一瞬間全都出現在了他身上,他當即麵色白了幾分,額間亦滲出些許冷汗。
他確實痛得幾乎痙攣,但……他卻隱隱覺得,這剔骨之痛好似並未如同傳言中的那般厲害。
儘管他身上很痛,但此刻江梓念卻覺得心中隱隱鬆了口氣。
穹天一直都為注視著他麵上的每一絲表情,因此江梓念此番麵色的變化自是被他收入眼簾。
他見他麵上似是忽然露出些許痛苦之色,不由心下微疑。
但不等他細細去想,江梓念卻忽而從地上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身上的疼痛,讓他不由微微踉蹌了幾步。
按照劇情,江梓念是必須死在這裡的。
而按照劇情,他與穹天還有最後一句對白。
他看著穹天的眼眸,他原本漂亮又孤傲的金眸,此刻卻壓著太多的痛苦。
江梓念當下心中有了決斷。
他囁嚅了下嘴唇,最終臉上露出一個清冷卻又殘忍的笑,他還是按照劇情將那句話說了出來。
“穹天……”
“我隻恨你沒死在那秘境裡。”
穹天金眸中的冷靜的表麵驟然破碎了。
但下一刻,他卻瞳孔猛的一縮。
隻見江梓念從他眼前一閃而過。
在那萬丈高崖邊,他沒有回頭再看他一眼。
那崖底是鴻毛不浮的弱水。
弱水深千尺,就算是大羅神仙至此,也隻會溺水而亡。
等穹天衝至崖邊的時候,那人卻已然在極速下墜。
他染血的衣襟在半空中飄散開來,宛如一朵綻放的血色的花朵。
恍惚間,江梓念好似聽到了誰的嘶喊,那般絕望而嘶啞。
但很快,他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恭喜宿主!任務完成!”
“根據合同約定,四個任務如今已經全部完成,您的快穿生涯就此結束,感謝您一路的支持和配合。”
“我們將按照約定給予您‘重生’的獎勵。”
*
在江梓念跳下去的一瞬間,穹天所有的偽裝便全然崩塌。
生死契之上還有一種契約,名為魂契。
魂契者不僅共同分擔對方的傷痛,在危難之際,還可割裂魂魄救對方性命。
“對……對……魂契……”
穹天當即劃破了自己的手,他顫抖著手,滿麵驚色,這裡再無旁人,他再也不用偽裝。
源源不斷的血從他指尖滲出。
他一手結陣,一手不由捂著唇,他不時咳出一大口血來,但他卻絲毫不在意。
他雙手輕顫,他本就重傷,此番流失太多精血,他心下又驚懼又著急。
在魂契結成的最後一刻,他心神不穩,他竟畫錯了這最後一筆。
看著滿地的血和破碎漸漸消失的魂契,他頹然跌倒在地。
他赤金色的眼眸,在那一瞬間驟然黯淡。
他眼神空洞,整個人都好似瞬間灰敗了下來。
而就在這時,他忽而察覺到那未曾結成的魂契卻在微微發熱。
他垂眸一看,隻見那原先的生死契正散發著一點微弱的熱度。
他瞬間回過神來,眼眸一頓。
他忽而想起,生死契者,共同分擔傷痛。
一人若死亡,另一人也勢必重傷。
自那人跳崖之後,他身上卻並未有傷痛傳來……
他輕輕拂上那微微發熱的生死契約。
他眼眸微亮,而眼中尚且還殘留著一絲尚未退去的驚懼。
種種複雜之色壓抑在他眼中。
良久,他看著那懸崖之邊,他目光沉沉,神色中又夾雜著太多痛與恨。
“我一定會找到你。”他的手攥的微微泛白,他低沉著聲音。
“……然後,殺了你。”
*
五十年後。
五十年前那場令所有魔界中人都聞風喪膽的巔峰之戰,如今也隻是成為了茶肆中的人們酒足飯飽後的閒聊的談資而已。
東陽君被逼至龍骨崖跳崖而死,魔尊穹天繼位魔界之主。兩人在龍骨崖一戰,至今仍是眾說紛紜。
前段時日,凡界與魔族的邊境之地忽而受到了魔族的肆虐。
這一下子,各大門派紛紛派出高手前去。
魔界五十年不發兵,難保不是在養精蓄銳、等待時機,此刻有一點分吹草動,都叫各個仙門心驚膽戰。
在中原大陸的南邊的某個河穀邊,這裡氣候宜人,四季溫暖如春。
一幢彆致小巧的小木屋依山傍水而建,這木屋前麵有一大片花園,園內種著許多奇異的花草。
正是清晨,陽光和煦而溫暖。
江梓念一起來便在園內侍弄這些花草。
花花草草向陽而生,花朵皆開的嬌豔無比,而靈草亦是碧綠可人。
見它們長勢喜人,他看了亦覺得心情舒暢。
他正在園內侍弄著,忽而聽見籬笆外有人喊他。
“屋主可在?”
他一抬眼便見籬笆外站了一個人。
那人一身白衣,侍者打扮,似是外頭那些修仙之人座下的侍童。
江梓念放下手裡的工具,走向那人。
“仙者有何事?”
那人向他合掌行了一禮。
“我家仙尊派我來問問,你園裡的鳳尾嬰是如何種的?”
江梓念順著他的視線看見了自己屋旁的那幾株鳳尾罌。
紅色的鳳尾罌隨風搖曳生姿。
淺一些的似是豔麗的雲霞,深一些的又似是殷紅的鮮血。
這花因形態如鳳尾,又有罌粟之豔麗,顧稱作鳳尾罌。
這種花生性喜陰,卻又必須照得陽光,一般是生在懸崖之上,十分珍貴難得。
隻是,這花雖然珍稀罕見,卻鮮少人知。
江梓念正疑心他家仙尊是誰,他抬眸往遠一看。
隻見遠處有一棵桂花樹。
樹影交錯間,一人立於朦朧的淡黃桂花之下。
那人一身月白羽衣,墨發傾瀉而下。
似是察覺到了他的注視,那人微微抬眸看向他。
那人眉心有一黑色小痣。他麵容若雪,這小痣卻恰似畫師在那雪白畫卷上的點睛之筆,給他平添了幾分溫婉動人。
看見了他之後,他淺色的唇略略浮現出一個弧度,眉目間帶了些溫柔和煦之色。
忽而有微風拂過,那淡黃色的桂花簌簌而落,有的落於他發間,有的落在他身上。
他站在那裡,當真就好似畫中仙人一般。
白鴻卿,這人乃是如今元明宗的青靈仙尊。
江梓念看到他時,眼眸不由微微一頓。
..是他..
若是他...
也難怪他知道這鳳尾罌了。
這人....是他的第二個任務對象。
兩人年少時,白鴻卿曾親手為他從懸崖上摘下一朵鳳尾罌。
因弟弟的一句話,白鴻卿便連夜偷偷去了白家的禁地,千難萬險才從那崖上摘下這朵花。
他滿身的傷痕地將這花捧到他麵前。
他看了他一會兒,卻隻是對白鴻卿笑著說了一句。
哥哥,我又不喜歡了。
然後,當著眾人的麵,他將那花踩在了腳下。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