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江梓念隻是看著他, 並未說話。
它看著他的眼神有些閃躲。
邶清如見它如此,麵色不由得蒼白了幾分。
這麼些年來,他自身的境界一直不太穩固, 他心中一直壓著那些雜念。
邶清如一向自詡克己自製, 他修得乃是最為純明空透的無情道法, 他心中卻生了這般的雜念。這些雜念這麼多年一直乾擾著他,他道心不穩, 此番心魔作祟, 他竟一時不慎入了魔怔之中, 還遷怒於他徒兒,責打了它。
邶清如抿了抿蒼白的唇。
此番,江梓念身上纏著紗布,它縮在床邊, 小眼睛黑漆漆的, 看上有些可憐。
幸得那冰棱所造成的傷不過是些皮肉傷,並不會真的傷及筋骨。
那傷看上去雖然有些駭人, 卻不過是養上幾天就好了的。
邶清如看著江梓念的眸子不由得帶了些許的愧意。
他從袖中拿出那株銀光禪草,那銀光禪草此番已然有些懨懨。
“是我....錯怪你了。”邶清如近乎剔透的指尖捏著那株禪草。
禪草此番散發著一種沁人心脾的冷香。
翠色的仙草周身散發著一圈極淡的銀光。
江梓念的小眼睛看了他一眼,繼而又將小腦袋趴了下來,雪白的耳朵尖悄悄垂了下來。
邶清如伸手撫了撫它的小腦袋。
江梓念沒有吭聲。
邶清如輕撫了它一會兒。
小白犬卻沒有如往日那般嘴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它隻是趴在床邊, 一句話也不說。
兩人之間忽而便陷入了沉默。
邶清如給它擼毛的動作很小心地避開了它身上的傷口。
江梓念能感覺到他身上的傷也都經過了仔細的處理。
那冰棱打人雖然痛, 卻並不會讓它受什麼重傷。
他此刻依舊給它捋毛捋地很舒服。
江梓念卻覺得心中亂極了。
它腦子裡尚且有些木木的, 於是它便整隻犬都顯得懨懨的。
忽而, 隻聽得那人喚了它一聲。
“....曉念。”
懨懨的小白犬不由得愣了一下。
邶清如依舊在給它輕輕撫著毛。
“這次, 是為師的不對。”
他聲音清冽,好似說得不過是十分尋常的一句話。
他這一句話生生將兩人的身份擺在了明麵上。
而邶清如在整個修仙界是何等地位崇高之人,他輩分又高,除了少數幾個同輩之人,整個修仙界無論是誰見了他都得用幾句敬稱,都得行禮。
他身為師長,他在江梓念的心中一向都是強大而冷肅的。
他的威嚴無人感冒犯。
此番,他這一句自檢,叫江梓念不由得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邶清如對上它的眼睛,眼中卻十分平淡。
邶清如看了它一會兒,繼而,他竟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那一聲歎息落在江梓念耳邊隻讓他覺得心中微微一顫。
邶清如極輕地垂下眼眸。
從來沒有人能讓邶清如這般低頭,而邶清如的威嚴亦讓他從來無需對旁人這般低頭。
邶清如的一生都嚴謹自持,他從未犯過什麼錯。
而此番他又說了一句。
“為師錯了。”
他對著它那般垂眸的模樣,似是一個懺悔。
他向來高高在上,向來強大冷傲,此番,他卻對著這麼一隻年幼的小犬低下了他頭顱。
江梓念心中一時之間複雜難言。
它怪邶清如打他麼?
它給他采摘那銀光禪草跑了那麼遠的路,還幾次險些從山坡上滑下去,一回來,這人卻這般將它打了一頓。
起初,它是有點怨他的...
若是平時邶清如定然做不出那等的事,但那時邶清如心魔入體,神識不清。
而邶清如變成那個樣子,江梓念有著脫不開的責任。
邶清如打它,氣它之前背叛了師門、亦氣它辜負了他數十年的悉心教養。
而這世界上,除了它,或許再沒有人能真正親近得了邶清如。
邶清如清心薄情,孑然一身。
他太過冷傲,亦太難以接近。
邶清如的心太過乾淨,它入得了他的心,那裡頭便滿滿都是它一個人,邶清如便生了執念,生了偏執。
還生了心魔。
江梓念想起邶清如那心魔入體的模樣,他心中又是一陣複雜...
簡祁曾說過,邶清如因他耗費了大半修為之事,亦曾說過,邶清如在那時生了心魔。
這些都是因他而起。
江梓念又想起這些日子邶清如的一些異樣,他便忽而明白了,前些日子那場大戰中邶清如其實在一直強撐著。
之前他或許還能壓製得住自己的心魔,那一戰過後,他元氣大傷便不免讓心魔鑽了空子。
事到如今,江梓念其實並不知該如何麵對他。
江梓念想了想,微微收回眼,又再度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