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靠近卻又聽得月紅煜在那邊喃語。
他此番醉酒,眼角暈染開了些許霞色,他又麵若白雪,這一點醉色,更是帶了幾分莫名的撩人之意。
他唇間似是在低喃著些什麼。
江梓念湊近了一聽才知道。
隻聽他說的是:“不...不學武...”
江梓念湊近不料他竟還記得此事。
他看著月紅煜這幅醉醺醺的模樣。
江梓念不由得又湊近了些。
他在月紅煜耳邊問道:“為何...”
“為何....不願學武?”
隻見月紅煜微微動了動眼睫,他聲音極細極輕地說道:“學會了...主人就要走了...”
江梓念聽得這話微微一愣。
月紅煜還在那邊自顧自地掙紮著。
仿佛方才江梓念的話又叫他受了些許的刺激。
“不學武....不學....”
江梓念一看,卻見他緋色如霞的麵上竟又流下兩行清淚。
他的睫毛輕顫起來,麵上也多了些悲色與慘敗。
江梓念心中一震,心底又浮現出些許其他的滋味來。
那一瞬間,往事湧入心間。
九百年前,梵寂走的那一天,便是月紅煜功法大成的那一日。
那個時候,月紅煜已經知道了梵寂這段時日訓練自己不過是為了一個賭約。
而他這些日子對他那般地好,也不過是因為一個賭約。
但梵寂答應了他,隻要他功法大成,他便讓他永遠侍奉在他身邊。
月紅煜以為他說得是真的。
隻是他忘了,永遠這個詞太過於沉重。
大多數時候,“永遠”隻是一個謊言。
那一日,月紅煜跟著梵寂去見了那個與梵寂立下賭約的尊者。
那人見到月紅煜那時的修為也是心下大驚。
那人不料梵寂竟真的做到了。
讓一隻小天狗在五十年內脫胎換骨,變成如今這般氣勢駭人的強者。
月紅煜與那人比試了一場。
雖然過程有些艱難,但是月紅煜還是勝了。
月紅煜殺了他。
那位妖界赫赫有名的尊者,大概做夢也沒想到,他光輝一生,最後竟會死在一個小小的天狗手中。
於是梵寂與那人的賭約亦是贏了。
但是就在那一天,月紅煜以為,他終於可以永遠陪伴在梵寂身邊的那一天。
梵寂離開了他。
在他滿心歡喜以後以後終於可以坦蕩站在主人身邊的時候,他離開了他。
月紅煜甚至不知道梵寂是何時離去的。
他甚至沒有想要跟他說一聲。
更不用說,告知他離去的方向。
等月紅煜發現的時候,他已然一個人被丟棄在孤零零的山頂上。
他腳邊是那位尊者血淋淋的一具屍體。
那一刻,月紅煜忽而明白了。
他被丟棄了,與這具已然死去的屍身一起,丟在這寒風凜冽的山頂。
或許,梵寂那時早忘了那年他對他說的那一句話。
早已忘了,他答應過他這樣的一件事。
或許,梵寂不過是隨口應下了。
但是月紅煜確實是真的將這句話,記在心裡五十年,他五十年來沒日沒夜承受著痛不欲生的訓練,他為了就是梵寂那一句話。
月紅煜不會忘記,他答應過他這樣的一句話。
如今,聽著月紅煜醉酒時的這一句掙紮悲泣的低喃,江梓念這才恍惚中記起了那些往事。
就算如今這幻境內的月紅煜早已忘記了那些往事,但當江梓念再度提起“訓練”之時,他的潛意識卻還是表現出了麵對疼痛的激烈反應。
梵寂的不告而彆,是月紅煜永遠也無法釋懷的一道傷疤。
比起梵寂對他的欺騙,月紅煜更恨他忘了對他的承諾,也恨當年的自己,竟那般輕易就放梵寂一人離去。
或許,月紅煜曾無數次地問過自己,若是當年他未曾那般認真學梵寂教他的那些功法,他若是功法修成得再慢一點,或是永遠都沒有修煉成功。
那麼梵寂是不是就不會那麼快離去,他是不是能在他身邊再多呆一會兒。
月紅煜這些未能對旁人訴說出來的心思,這一刻在他這一句句低喃之中,卻不由自主地表露了出來。
在這陽光明媚的樹下,月紅煜似是想起了什麼,竟是微微抽泣著。
他尚且在昏睡之中,閉著眼,但卻滿麵淚痕。
他小聲抽泣著,模樣看上去甚至可憐。
江梓念在一旁看了他一會兒,繼而微微動了動手指,他附身幫他揩去麵上的淚。
月紅煜麵上滾燙而緋紅,但他眼角的淚卻那般冰涼。
那淚就仿佛是從他心底擠出來的。
那一滴淚,竟是涼的叫江梓念不禁打了一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