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夢太過真實,清晨醒來之時, 江梓念麵上濕漉漉的, 眼角尚且有淚。
他從榻上起身, 卻隻覺得心口處疼得厲害, 卻又兼之一種細細密密的癢意。
他在床榻上恍惚了許久,這才漸漸從那夢境之中脫離了出來。
他知道, 這些或許就是他之前的記憶。
他不自覺地捂了捂自己心口。
石本無心, 本當無情。
此刻, 他卻隻覺得心中滿是酸澀。
那段記憶中, 他必是被情所傷。
有些人, 本不該有情, 卻叫他生出了情思, 對於他們而言卻並非好事, 更多的,可能是一種劫難。
江梓念去給邶清如采藥之時, 心中還一直都在想著昨夜的那個夢。
他一麵想著, 一麵又覺得,邶清如如今淪落到這般田地是否亦是與他心中情思有關
在邶清如身上江梓念竟看到了幾分與他夢境中那五色靈石相似的地方。
他們本都應該是冷心無情之輩, 卻意外動了心, 懂得了情。
而最後的結果, 卻又都不好。
江梓念心中微歎,他分明知道那個夢境中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卻怎麼也無法將他自己與夢中那般完全當作一人。
或許這消失的近乎萬年的記憶, 或許這幾世的輪回早已將他變得與那個天界的他有太多的不同, 又或許,他如今本體不全,或許並不稱作完整意義上的他。
江梓念將熬製好的藥端到邶清如的屋子裡。
邶清如依舊沒有什麼精神,氣色蒼白。
他端起藥碗,坐至邶清如的床邊,繼而舀起一勺喂到邶清如唇邊,邶清如勉強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而後輕抿了一口。
這兩日邶清如舊疾又複發了,原本已然漸漸痊愈的傷口卻又崩裂了開來。
江梓念見他麵色較前幾日越發難看了,心下卻也一陣憂慮。
他觀邶清如眉眼間一直籠罩著若有若無的陰鬱之色,他再三思索,這次卻還是忍不住說道:“師父可是心中有何煩悶之事?”
邶清如聽他此言,原本吃過藥又闔上的雙眸,此刻卻不由得慢慢睜開。
邶清如寒眸冷冽,此刻這般注視著江梓念,他此番雖是病中,姿容間帶了些病弱之感,但唇色如蓮,眉目清寒,神色帶了些極淡的矜持與清絕孤冷,江梓念猛地對上他的眼眸,竟是也不由得被他這等如雪的容色看得心中微微一動。
他在專注看著某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會不由得叫人被其出塵的容貌弄得心中一顫。
若是他這般冷麵之人能微微笑一笑,更是叫人覺得世間萬物都驟然失色。
邶清如盯著江梓念看了許久,最後收回了自己的眼眸,輕闔了下眼眸,似是有幾分疲倦地說道:“並無。”
江梓念知道邶清如並不願意去說,便道:“師父煩心之事可是與我有關?”
邶清如又不由得睜開眼看了他一眼。
江梓念見他一直未曾說話,正想要離去。
這次邶清如卻並未再緘默,他開口,聲音了有些喑啞,道:“與你有關如何,與你無關又如何?”
江梓念微微垂眸,麵上的神色亦多了幾分複雜。
他道:“若與我有關,師父若有用得上我的”
江梓念神色漸漸認真了起來。
“我自當竭儘全力。”
這話說出來簡單,但真的做起來,卻並不那麼簡單。
邶清如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忽而彆過眼眸,他如雪的麵容之上依舊那般孤傲清絕。
良久,他才道:“我心魔未解。”
他說起此處,眼眸中疲倦又深了幾分。
這麼多年,邶清如被心魔折磨的心神疲憊。
他清心修煉,淨心修行,心魔卻愈演愈烈。
邶清如蹙了蹙眉,繼而眉眼間卻多了些江梓念看不懂的幽深之色。
他彆來過臉又看著江梓念道:“你要幫我?”
他那般認真而冷肅地問他。
幾乎是一瞬間,江梓念便想起了那日在那穴內旖旎的一幕幕。
邶清如那時對他說,他的心魔,唯有他可以解。
江梓念看這邶清如,他怔然了一下,繼而麵上染上薄紅。
“那心魔與我有關?”
他說這話的語氣淡淡,但似乎想要遮掩自己的冏然,但他此刻麵色如朝霞映雪,那麵上的一點緋色叫邶清如看了好一會兒。
邶清如的眸色帶了依舊清冷乾淨,仿佛他們此刻談論的不過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他看了江梓念一會兒,這才點了點頭。
“無情道法,先破而後立,不入情,如何能破其道。”
江梓念眼眸中露出幾分思索之色,手下的拳頭卻不由得微微攥緊,心中隻覺得這未免荒謬。
邶清如看了他一眼,見他麵上終於帶了些窘迫,他彆過眼。
邶清如又重複闔上了眼睛,似是並不在意江梓念要如何回答他的那句話,又似乎他早已料定江梓念應當是如此反應。
他嘴唇輕抿,閉目養神,好似方才不過隨意與江梓念討論了幾句,結果如何他並不在意。
良久,邶清如卻聽得那人還未離開,身側一點動靜也沒有。
他這才不由微微睜開眼。
他一抬眼卻隻見麵前的人一張雪白的小臉此刻滿麵通紅,看著他的目光間帶了些不易察覺的羞意。
邶清如見他如此,麵上依舊沒有什麼神色,他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目光淡淡,那眼神就好似天山的神明對世人的垂眸,淡若雲煙,帶了些矜持孤冷。
“好。”
這短短一個字,江梓念雖麵上並不見過多的表情,但是心中有多少忐忑與緊張,卻隻有他自己明白。
他看著邶清如,雖然依舊紅著臉,但聲音卻漸漸坦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