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繁回去之後,田耽跟周洪山都默默的坐在床上,很久沒說話。
最後還是周洪山握著田耽的手。
“彆擔心,日子總是要繼續過下去的。”
田耽隻是跟他對視上一眼,到底是多年的夫妻默契。
第二天周繁跟程其右四點多就起來收拾東西,從市裡回到省城,每天一共就兩趟火車,上午一趟,下午一趟,晚了就隻能趕晚上的,會耽誤明天上班,從這裡還要趕到縣裡,再從縣裡到市裡,然後再去省會。
田耽一晚上沒怎麼睡,她的夢裡全是當年跟家人分開的場景,光怪陸離的,再醒過來就是聽到外麵的動靜,她叫醒周洪山穿上衣服。
這會四點多天都沒亮,而且還有些涼。
田耽從櫃子裡拿出來存的雞蛋煮上四個,然後撈出來放進周繁的包裡,“路上也帶不了啥飯,你們到了縣裡,在國營飯店買點包子。”
周繁沒推脫,“娘,那我們走了,你們在家裡多注意身體,地裡的活能不乾就彆乾,我會往家裡寄錢的。”她長大工作賺錢就是希望父母能不要像從前一樣勞累。
程其右提著所有的行李,聘禮他悄悄留在了房間裡,昨天商量的結果是聘禮讓他們自己存著,但他覺得還是放到這裡比較好,因為本身就是給周繁的,讓她父母保存再合理不過。
“田阿姨,您保重身體。”
田耽抿嘴笑笑,“快走吧,彆耽誤了時間。”
周洪山把他們倆送到村口,看著他們走遠。
田耽也沒再睡覺,不過她坐下的時候有些覺得頭疼,伸手摸了一下額頭,好像是有些燙,自己倒了一杯熱水喝完。
周洪山從村口回來,這會已經五點多,天有些蒙蒙亮,他原本以為按照田耽的性格已經開始做早飯,廚房裡也是黑漆漆的一片,他徑直回到裡屋,就看到田耽已經像是暈倒在床上。
“田耽,你醒醒,哪裡不舒服?”說著大手就放在了額頭上,燙的厲害,他正準備背起來人。
田耽被他晃醒了,有些難受,嗓音有些啞,“彆動,不去衛生院,家裡有退燒片,你拿過來我吃點就行。”
周洪山皺著眉頭,非要背起來她,“不行,你這應該是高燒,咱們去掛針。”
田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很是不耐煩的開口,“你彆晃我,我馬上要吐。”
周洪山連忙把手鬆開。
田耽深吸一口氣,你去櫃子裡把藥拿出來,給我倒杯溫水,然後彆打擾我睡覺,出一下汗就沒事了。”
周洪山太了解田耽的脾氣,隻好連忙過去拿藥,看著她吃下去,又喝了一杯水,蓋好被子睡著,他坐在床邊的板凳上看著她,腦子裡閃現的就是他們的過往。
那會還沒解放,他會做木工,就在街上擺攤,但不太平,當街搶東西的也有,正巧那天就碰見她被人當街搶劫,他跑著追了五條街還挨了一刀,才把東西給她搶回來,傷口就在肚子上。
後來她跟自己說那包裡的東西是她母親留給她的唯一遺物。
再後來遇到一些事情,她跟自己回了河山溝,倆人吵吵鬨鬨的過了二十多年,現下孫子輩的孩子都有了,可是她跟著自己吃太多苦。
周將今天也要回廠裡上班,起來的也都早,六點多掃了院子,給廚房裡提上一桶做飯用的水。
餘秀敏讓倆孩子繼續睡,她起來把頭發梳好,然後也開始洗漱。
“周將,你把雞鴨也都喂了。”
周將答應一聲就過去乾活。
餘秀敏洗漱完,擦好臉,有些疑惑,“周將,往常這個點,爹娘都起來了。”鄉下人都閒不住,早早地起來做飯,不耽誤乾活。
周家每天吃完飯可能才七點。
周將從雞圈裡出來,我去敲門看看,你先準備著做飯吧。
餘秀敏把晾曬在院子裡的圍裙拿下來係上,編起來袖子轉身進了廚房。
周將進了堂屋才發現裡屋的門壓根就沒關上,就看到他爹坐在床邊,神色瞬間緊張起來。
“我娘怎麼了?”
周洪山輕聲噓了一下,然後拉著他出來,又把裡屋的門帶上,你娘發燒了,已經吃了退燒片,我剛剛摸了一下她額頭,已經不燒了,估計這段時間累的,身體累,操心多。”
周將想到家裡的事情,先是周場,後來是周繁,確實都沒省心的。
“那我讓秀敏早上給我娘自己熬一些米粥,再煮個雞蛋。”熬米粥是頂奢侈的事情,河山溝這邊並不盛產稻米,所以都是家裡人實在想吃,就去公社買上一塊錢的,一般想在這邊吃到米粥或者米飯都是很難的。
周洪山擺手,“你娘不喜歡吃米,讓秀敏手擀一碗好麵麵條,裡麵炒上一些小青菜,再煮個雞蛋吧。”
周將皺著眉頭的樣子跟周洪山很像,“爹,周繁的事情是不是不妥?”他一直沒問過,兒女的事情他知道爹娘心裡早就做了計較,問與不問也改變不了。
周洪山背著手,依舊壓低了聲音,周將,你是咱們家的老大,也最穩妥,周繁如果以後出了什麼事情,要咱們幫忙,這是一定要幫的。”
周將忙點頭,“那是自然的,我不會有什麼意見,秀敏就更不會。”
周洪山很欣慰,他的大兒子是能頂起了周家門戶的。
“好,去忙吧,我這邊照顧著你娘。”
周將也沒進去,“好,那我去燒火。”
餘秀敏剛剛把紅薯剁進鍋裡,看到周將進來,她把篦子放鍋裡,照舊給向陽煮上一個雞蛋。
“怎麼了?”
周將坐下來開始點火,“娘發燒了,爹在照顧著,你現在和麵,給娘做完手擀麵,她喜歡吃那個。
餘秀敏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不是,這怎麼好端端的就發燒了?”她雖然問著,但手下動作沒停,從櫃子裡打開好麵的袋子,挖上一勺。
“娘太操心家裡事情了,心裡著急上火。”周將想起來昨天他沒在家的事情,“大姑是怎麼知道周繁回來的,她不是在縣裡嗎?誰把消息傳過去的。
因為就做一個人的好麵擀麵條,就直接在碗裡用筷子邊倒水邊攪拌,最後再用手揉。
餘秀敏皺著眉頭,“這難不成是大隊裡的人說的。”說完她又覺得不對,“咱們大隊裡幾乎就沒人在城裡上班,也沒啥事都不去縣裡,也就到公社辦點事。”
周將直覺這個人還是周家的人。
“我上午就得回去,家裡還要辛苦你照顧著。”
餘秀敏笑了起來,“我不辛苦,放心吧,我肯定都照顧好。”
向陽早上起來之後才發現她娘病了,想著過去看看。
田耽已經醒過來,她不發燒之後腦袋也沒那麼沉,也很清晰。我沒事了,不用看。起來換身衣服,到院子裡洗漱好,她就是之前心裡想太多,著急,火氣比較大,鬱結於心,內熱才發燒的,不過現在她可想清楚明白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日子該TT過昨過,該吃吃該喝喝。
餘秀敏煮的一碗麵條,青翠欲滴的小青菜,滴了不少香油,端到飯桌上,“娘,這個是給您煮的。”
其他人都是喝的紅薯茶。
周源眼巴巴的看著,他想吃,但奶奶生病了,所以他就不能吃。
周溫倒是不饞,她乖乖的吃著自己碗裡的紅薯,喝了一口茶。
田耽直接拿過來周源的小碗,拿起來筷子給他撥了小半碗,向燃的也是小半碗。
周溫看著就是要給自己也撥,她直接搖搖頭,小手捂住自己的碗。
周源覺得妹妹很懂事,他是哥哥的,把自己小碗裡的推到周溫的麵前,“妹妹吃。”但他真的很饞。
E=子之/山公1/
同昌有著他們倆,想起來當初問周源的問題,要是有一個扁食的問題,現在這麼看著,還真是說到做到。
“好了,你們倆這麼謙讓,要不,我吃。”她說著就抬手端麵條。
周源立刻上去護著,怒瞪著周喜,然後又著急的看著田耽,“奶奶,快點管管你閨女吧。”
這話說完大家夥倒是都樂了起來。
周喜笑的最大聲,合著都不願意喊我姑姑了。
田耽看著周喜,“你快點吃飯,正好跟你大哥一起走。”
周喜噘著嘴,“好嘛,這偏心孫子是吧。”
田耽聽見這話都懶得理她,這個家裡吵架說歪理沒人是周喜的對手。
吃過飯周將周喜都簡單收拾一下回去縣裡,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
周洪山確定田耽沒事之後才下地先去西瓜地裡看看,又去果園溜達一圈,馬上西瓜就要到對花的時候,全大隊都要忙活起來。
中午的時候郵遞員騎著車又到了家門口,現在鄉下的信都是挨家挨戶的送的。
“向陽的信,麻煩出來簽一下字。”
向陽正坐在院子裡跟田耽一起做針線活,聽見這話臉上瞬間就有了笑模樣,“來了。”慌亂的把手裡的針線筐就給放下了。
“慢點。”田耽忍不住念叨一句。
向陽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過去簽下自己的名字,接過來信。
郵遞員已經知道這家有個當兵的,本身其實每次下鄉來派信件,左不過就那幾家固定的,上次來過一次他就記得。
“這信一到,就知道是平安的。”
向陽點點頭,“是,謝謝您。”
郵遞員笑著搖頭,“客氣。”然後大腿一掃,騎上二八大杠的自行車走遠。
向陽拿到信回來坐下,“娘,周場的信。”
田耽看她開心的樣子,心裡也多少放心,她不用看信裡的內容,反正周場是平安的就行。
向陽仔細看下來,覺得這信還是挺厚的,但看起來很快,“娘,周場說自己很好,就是訓練辛苦,問家裡好。”
田耽希望他能一直寄信來,你這差不多也到六七月,快了,不過生了也沒辦法給周場送信。
周場所在的部隊有些位置不能透漏,從部隊來的信件上也沒啥地址。
向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娘,我有件事情想跟您說。”
田耽做的一個小圍嘴,也做了最後的封邊,“你說。”
“咱們大隊開個掃盲班怎麼樣?雖然說不至於把每個人都教的什麼都會,但最起碼認識自己的名字。
向陽想了很久,而且我還能帶著大家去做一些農具的維修,什麼檢查,到時候看個圖紙簡單的標注也能看懂。”
田耽覺得這個想法很不錯啊,大隊裡不能永遠都靠著周洪山跟劉叔,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沒問題的,你大膽放手去做。”
“娘,那等我把孩子生下來,這樣我也能有事情做。”
田耽希望她能有些事情忙起來,忙起來才不會胡思亂想,這樣最容易得病。
“成。”
中午吃飯,田耽把這件事情在飯桌上還說了一下,向燃也很積極,忙舉手。
“姐,我也能幫忙。”
周源看到也舉起來自己的小手,“嬸嬸,我也可以。”
向陽也不打擊他們的積極性,行,不過這事情最起碼要到年底,在此之前你們還是要好好念書寫字的。”
周大山家裡,中午燉的燴菜,五花肉切成片,在鍋裡爆炒出油脂,再倒進去熱水,加上白菜,細粉,一鍋熬出來,配上窩窩頭吃,又香又下飯。
大兒媳婦端過來盛好的一碗遞給周大山。
“爹,吃飯吧。”
周大山不習慣上桌吃飯,一般都是一隻手端著碗,另外一隻手拿著筷子,玉米麵的窩窩頭放在扣著碗底的手裡,一口菜一口窩窩。
周梅枝一向是很疼自家男人,這次給他還盛了不少的肉。
大兒媳婦看著就要流口水。
周大山原先還沒覺得,吃到半碗的時候端著碗去了堂屋,給周梅枝看了一眼,緊蹙著眉頭。
“這是怎麼回事?”
周梅枝是想要裝傻糊弄過去的,但被周大山這麼盯著看,心裡也發毛,“T作,咋了?”開口就有些結巴。
周大山脾氣不算好,但也說不上差,傳統的鄉下漢子,在家裡是一向說一不二的。
“你說呢,三兩片肉我信,這麼多肉你哪裡弄得?”
兩個兒媳婦也不敢說話,大兒子跟二兒子有心想勸一句,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勸。
周梅枝看看兒媳婦們,“我,家裡買的啊。”
周大山深吸一口氣,你不說實話是吧,那行,你一會收拾東西回娘家去。
周梅枝不想回娘家,她爹娘早死了,大哥大嫂前些年看不上他們家窮,這兩年緩過來,她自然也沒給過他們好臉色,所以她也不會回去的。
“這是荷花給的。”聲音不大,不過都聽得清楚。
周大山對於昨天周荷花回來的事情也聽說了,不過就是為了生孩子那回事,他也沒管,今天上午去地裡的時候碰見老二,他說田耽病了,突然高燒,是生氣的。
“你還好意思,你是你去給荷花通風報信的啊,我跟你說田耽今個早上發高燒,老二擔心了一上午,說是昨天氣的,你乾的好事。”
周梅枝聽見這話抬頭都有些不敢相信,雖然她想占點小便宜,但對田耽可沒什麼意見,這在村裡主要不還是要靠老二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