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田耽跟周洪山在屋裡泡腳。
這幾天都是因為這事到處跑,心累身體也累。
田耽坐在床邊,周洪山坐在凳子上。
“你說說你,今天還給周喜起哄,她以後膽子會更大。”
周洪山倒也沒覺得啥,“她做的對啊。”說完又歎了一聲氣,“你說說,咱們倆做人做事不說沒啥缺點吧,但也說得過去,行善積德,能幫就幫,怎麼還要聽彆人背後的難聽話?”
田耽笑了起來,“這事有啥好想不通的,你做這些是想過讓彆人誇你嗎?”
周洪山是認真的搖搖頭,他可沒想過,隻是覺得大家的日子實在苦,他家的日子過得去,看見彆人這樣總會可憐,那大錘能上了學,他看到也覺得高興,多好的孩子,二蛋家能多少吃得起飯,生病有錢看,總不能讓人病死,也能好受。
田耽捫心自問,無愧於心。
“那不就得了,咱們做的再好,也擋不住人在後麵說,彆想了,洗洗早點睡吧。”
周洪山看著田耽,隻覺得這輩子是值了。
第二天上午,家裡收到省城的電報。
田耽拿著電報在院子裡看了又看,這是親家母的意思?去首都?她還是要問問周華的意思,周洪山正在劈柴,今個倒是閒下來了,他把劈好的放到一邊摞起來,看她站在那也不動,直起來腰看著她。
“怎麼說,周繁?”
田耽覺得親家想的是對的,首都好啊。
“去首都,親家的意思,說能在那邊安排,周華能上班或者能上學,都不是難事。”
周洪山還真是沒想到,“那,那成啊,去老三家,問問周華吧。”
田耽看著他,“你願意?”
周洪山繼續劈柴,他點頭,“有啥不願意的,到首都更大的城市,沒咱們的人在身邊她就想不起來,她好好的過日子,興許慢慢就忘記了。”
田耽捏著電報,“我這就去。”
周老三家裡也挺安靜的,自從發生了那件事情之後就一直這樣。
田耽上門的時候,家裡人都在。
周衛媳婦在院子裡正掃地呢,看到田耽放下掃把趕緊迎了上去,“二嬸來了,屋裡坐。”
田耽知道周衛媳婦,人大方熱情,家裡地裡都是一把好手。
“去把周華叫出來。”
周衛媳婦哎了一聲,想著今個估計是說事,周繁妹子是來信了,心裡也是歎了一聲氣,公婆是不當事的,幸好有二叔二嬸。
周老三兩口子看到田耽都下意識的站了起來。
“二嫂,來了。”語氣不熱情也不冷淡。
周衛忙倒上碗水,“二嬸,喝茶。”
田耽坐在一旁,接過來放到桌子上。
周衛媳婦把周華叫了出來,短短半個月,周華已經瘦的沒人型了。
田耽看見就心疼的,“怎麼會這樣?”
周華抿著嘴沒說話,也怎麼著都笑不出來。
田耽都知道,“你周繁姐來了電報,說是讓你趕緊收拾去省城,她婆婆也在省裡照顧孩子呢,聽說了你的事情,要把你安排到首都去,問你是願意上班還是上學,都行。”
屋裡人聽到田耽的話都多少有些驚訝。
周老三跟餘霞對視一眼,不合時宜的開口,“這還能去首都呢?那可得去,就是要麻煩周繁婆婆了。”
田耽冷著臉看他們一眼,“閉嘴。”
周老三瞬間就又不敢說話了。
周衛覺得他爹著實不會說話,即使去首都也並不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情,但也算是最好的方法。
“二嬸,這會不會太麻煩周繁?”這人情都搭上了。
田耽看著周華,“不用操心這些,你就說願不願意?”
周華忙不迭的點頭,“二嬸,我願意我願意,我想去讀書。”
田耽欣慰的嗯了聲,“好,你去了就好好的,家裡想聯係就聯係,不想聯係信也不用寄,重要的是自己好好過日子,彆的事情一概不用管不用問。”
周老三跟餘霞聽見這話多少有些難受,這閨女也是他們養大的,二嫂的話意思就是不讓他們再有關係,但也不敢再說。
周華抿著嘴使勁點頭,“二嬸已經為我做這麼多了,我會好好的。”
田耽這會才覺得事情塵埃落定,“好,你去收拾東西吧,中午吃過飯就啟程,讓周衛送你去坐火車,我會去公社打個電話,讓你周繁姐在省城那邊接著你的。”
周華嗯了下。
周衛覺得這走的太著急,但也挺好的。
事情辦完,田耽鬆了一大口氣。
下午周衛跟周華去省裡,她從家裡拿了二十塊錢塞給周華,然後就去了公社借電話,這附近十個大隊就這一個電話。
周繁在醫院裡上班,陳麗華叫她去接電話。
“娘,周華是不是要來?”
田耽交代了一遍,“她想上學,剩下的讓你婆婆安排吧,應該明天中午到,你記得接人。”
周繁哎了聲,“放心吧,娘,我婆婆昨天晚上還念叨這個事呢,說首都她認識好些人,都欠著她人情,想去讀啥學都成,畢業能有工作,她的意思是以後河山溝能不回就彆回去了。”
田耽倒是覺得她說的很對,跟自己想到一塊去了。
“成,你好好上班吧,我也掛了。”
周華去首都的事情也沒隱瞞,跟周家人都說了一下,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都不要再提。
周梅枝晚上在家裡吃飯的時候還跟周大山念叨。
“這周繁還挺有本事的,人說送到首都就送去了,還能去上學。”
周大山端著碗都沒看她這一眼。
“怎麼你也想去?”
周梅枝聽他這語氣咋這麼衝,“我沒那個意思。”她說完又正式的把碗放下,似乎要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你看,周繁那麼有本事,為啥不給咱們家也安排個工作,我也不要多,就要一個。”
其他兩個兒子跟兒媳婦看到爹娘要吵架也不敢說話。
周大山這才抬頭看她,緊皺著眉頭,“你在這裡要啥要?工作能說給你就給你的,你有啥本事啊,讓給你工作?”
周梅枝今天是要鐵了心的要掰扯掰扯。
“周曉那個小混蛋,周洪山都能給安排了工作,現在還搖身一變,吃了商品糧,這周華又給送到首都,咱們家呢,咱們家有啥?”
她覺得不得勁,很不得勁。
周建設是周大山的老二,他其實想說也沒必要。
周大山氣的把筷子往桌子上狠狠一放。
“你瞅瞅你那點小心眼,周曉為啥去城裡收廢品站,你不知道嗎?他從小到大惹了多少禍,再說,當時洪山找的是臨時工,一個月就那麼點錢,吃飯還要自己帶糧票,地裡也不能掙工分,老四兩口子都要急死了,他瞞著田耽跑了多少關係才辦成的,人後來自己做的好,也趕上運氣好,才成了正式工,再說周華,周華的事情就在眼前,你難道不知道嗎?你是想著你閨女也經上一次?”
他是真的生氣,“你瞧瞧你這倆兒子,豆大的字不識,你告訴我怎麼幫你?”
周建設也點著頭,他當然知道,而且也沒抱怨過,再說二叔二嬸對他們家挺好的,當年家裡都沒錢,沒糧食的,他們家也吃不飽,不還是把糧食分出來了嗎?
周梅枝被說的啞口無言,“那,那是從前,現在他家不是日子好過了嗎?周將還是國棉廠的主任,你看看那是多大的廠子呦,安排個人能安排不進去?”她是不信的。
周大山有些話都不想跟她說,但這會也氣的不輕。
“我告訴你,國棉廠人多,主任也多,你知不知道,周華的事情,周將都沒能在國棉廠給找個活乾?還是托關係找的外麵的臨時工,你以為是你家開的啊?”
周梅枝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回事,說著就哭了起來,“那我也不是為了孩子們嗎?眼瞅著他們家起來的那麼快,咱們也不能一直這樣吧。”
周大山氣的在屋子裡轉圈。
周建設看著他娘,“娘,彆哭了,我們這樣也挺好的,一大家子在地裡賺公分,前幾天二叔還跟我說,果園要起來,需要的人多,讓我多看書多識字,他需要人乾活,大隊裡使勁找也找不到合適的人,最重要的是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多好,難道非要像三叔家一樣嗎?你都不知道周華瘦的多厲害,看起來就心疼人。”他們是一起長大的堂兄妹,那就跟親兄妹一樣的。
周梅枝氣的吸吸鼻子,“你懂什麼,進城才有好出路,在咱們大隊能乾啥。”
周建設看跟親娘講不明白,也乾脆不說話。
周大山煩的不行,“你要是想回娘家就回去吧,拎不清的玩意。”他說完轉身就出去了,眼瞅著家裡剛剛過去這件事情,她又鬨。
周梅枝不回娘家,她給周家生了閨女兒子的,哪裡都不去。
周洪山跟田耽可沒空管他們的事情,忙完周華的事情就要騰出手管周喜的事情,她馬上就要高考,是家裡的頭等大事,滿打滿算不過兩個月。
周洪山上次讓大隊裡醃的鹹鴨蛋也給送到了城裡的副食品商店,第一批雞蛋跟鴨蛋總共賣了九十二塊三分錢,他倒是覺得這個進錢還挺快的。
河山溝這一批的西瓜也是在忙著,早春的時候就已經種,這次把東邊的河堤也給開墾了出來,滿眼盼著今年還能豐收。
朱光前這陣子也焦頭爛額的,小舅子一家都進去了,大外甥也被判了槍斃,執行起來也很快,這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廠長已經知道是他家的事情,這陣子也沒少跟他談話。
周將去朱光前辦公室裡報這個月的單子,“副廠長,我爹村裡的西瓜今年咱們還收不?”
朱光前現在隻想迫不及待的做出來一些貢獻,聽見他這話忙不迭的點頭,手裡還不停的翻看著賬單,都沒啥問題,才簽上名字。
“我記得你們大隊叫河山溝?”
周將淡定的嗯了下,坐在他對麵接過來單子。
朱光前是知道要臉的,他也知道這事情對不住人家,“那,那個事情你聽說了嗎?”現在廠裡估計也就廠長知道他跟張家有關係。
“我知道,那女同誌是我親堂妹。”他不會遷怒到朱副廠長身上。
朱副廠長看著周將,隻覺得更難堪,“你堂妹怎麼樣了?沒事吧,那家人都是畜生,好在都進去了,咱們相信組織。”
周將看著他心虛的樣子,淡然的開口,“我堂妹原本也不打算活了,被我爹娘送到我妹妹那裡。”
朱光前咽了咽唾沫,他是個信因果的人。
“那就好,那就好,為了畜生讓自己受傷最不值得了。”說完之後他又想起來,“對了,今年的西瓜價格我覺得可以往上麵調一下,我記得今年廠子裡的福利預算還挺不少的。”
作為最大的國棉廠,福利這方麵向來是不錯的。
周將低垂著眼睛,隻是嗯了下。
“那沒什麼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朱光前趕緊揮揮手讓他出去,看著門關上擦了擦額頭跟脖子後麵的汗,他做事一向謹慎,這不爭氣的親戚真是氣死人。
周喜開學回學校就看到了牆上貼著的成績單。
王卓卓往她後麵站著,胳膊還搭在她的肩膀上。
“怎麼樣,第一名,什麼感受?”
周喜挑眉,“感受良好,非常好。”她知道自己會是第一,轉身就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王卓卓跟在她後麵,“不是,我這兩天在學校沒回去,從老師那聽說的,你還是兩個學校的第一,你可太厲害了。”
齊絹花看著她神氣的樣子,笑著搖搖頭,“你就彆誇她了,如果她要是長著尾巴,估計就翹到天上了。”
高考是在七月二十號開始的。
而且今年因為八字方針,“調整,鞏固,充實,提高。”原來的一些高校全部下來不再招生,還有一些重點高校進行了調整,招生名額也都進行了減免。
周喜翻看著手上的報紙,歎了一聲氣。
王卓卓是昨天看到的,沒辦法,這就是政策,名額減少,那就意味著難度加大。
“沒關係,咱們好好考。”
周喜是個不發愁的人,既然難度提高,她就要更加好好學習,好好考試,不管咋的,不能辜負自己這麼努力地學習。
周繁也給家裡來了信,說是周華已經去了首都,她婆婆全部都包完了,想來還是覺得她生孩子那會的事情上在愧疚。
周華在省城住了兩天,精神狀態就好了很多。
田耽把事情跟周衛簡單的說一下,讓他放心。
河山溝裡的人知道周華被送走了,也就隻以為去了省城,因為周喜發了那一通火,他們也不敢多問,更何況地裡活多了起來,忙的人下地回來累的躺下來就睡。
田耽聽廣播也聽到了關於高考的情況介紹。
兩個人坐在地頭休息,田耽拿著帽子扇了扇,雖然知道周喜學習努力,也聰明,但還是會擔心。
“首都的學校可不好考。”
周洪山坐在地上,身子靠在樹上,“那是,招生都減少了那麼多,不過咱們也幫不上啥忙,就看她自己吧。”
餘秀敏也想著貼補周喜,在家裡做了好幾次好吃的,都提著給她送過去。
周喜心態很不錯,她每天倒是樂嗬嗬的。
王卓卓跟齊絹花還是很焦慮,都在為自己的事情發愁。
臨近高考的時候,學校倒是放了假。
河山溝是忙的熱火朝天的,夏天雞鴨能吃的東西多,再加上天氣暖和,下蛋下的也勤快,西瓜第一批也快要成熟,馬上就要摘下來拉走。
周喜回來誰也沒說,自己背著包,收拾了一下學校的東西,把宿舍給騰了出來,學校還要做考場,她們還要幫著打掃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