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洪山騎車帶著周喜從河山溝離開。
田耽他們都站在門口揮手。
周喜走到村口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她離開這裡了,真的走向了大城市,完成自己的夢想,她希望這國家盛世繁華,她會努力奮鬥,永不忘初心。
田耽眼眶發紅,也沒再說什麼,這日子總歸是要好好過的。
王太奶奶年紀大了,昨天晚上又沒怎麼睡,這會得回去歇歇,“彆擔心,四丫頭是個聰明的。”她拍拍田耽的手,自己拄著拐杖又要回去。
餘秀敏忙跟上扶著她老人家,“奶奶,我送您回去。”
王太奶奶也沒拒絕,慢慢的讓她扶著走。
某東南駐紮部隊,天氣炎熱,悶的人都有些喘不過來氣。
周場正在挖地,汗珠從臉頰留下來,他們這邊買菜不容易,也不能總指望著國家往下送,他們就輪流值班種菜,在宿舍後麵開辟了一塊地。
他日常訓練,今天正好就輪到他了。
“周場。”
周場立刻把鋤頭放下,站軍姿,然後敬禮。“到。”
“團長辦公室找你。”
周場小跑著過去,敲了辦公室的門,進去。
團長大概三十五歲,姓徐,長久的訓練暴曬,皮膚黝黑,國字臉,很是端正,抬頭看到周場。
“坐吧,不用拘謹。”
周場這才坐下來,他也不是拘謹的性格,“徐團長,是通知書下來了?”
徐團長把辦公桌上的文件稍微整理一下,聽見他的話才抬頭看過去。
“嗯,你小子,對自己這麼有自信。”
周場咧著嘴笑笑,“那是自然,畢竟是您手下的兵。”
徐團長沒搭理他貧嘴,打開抽屜把裡麵的一份錄取通知書拿了出來放在他的麵前,微抬了下下巴,“看看吧。”
周場拆開看到裡麵的通知書。
“軍事工程學院。”徐團長站起來給他倒上一杯涼白開放在他麵前,“在哈爾濱,明天就啟程吧,我已經把你的關係轉了過去,你去好好學,等到學成歸來,未來還是要靠你們的。”
周場沒想到自己兜兜轉轉還是要去上大學,“是。”他說完手裡緊緊的捏著通知書,這幾年他覺得自己在成長,對於當初自己的想法隻覺得太簡單。“我能回家一趟嗎?”
徐團長皺著眉頭背著手看他,“要開學了,你回哪門子家啊,不過可以先給家裡去封信,等到你過年有時間就可以回去。”
不在邊境執行秘密任務,就可以。
海峽那邊的人天天喊口號就想反攻,放他娘的狗屁。
周場苦笑著歎了一聲,“我閨女估計都會喊爹了,但還沒見過我。”
徐團長看過他的檔案,是成婚的,要不他都要把老首長的閨女介紹給他了,不得不承認,周場是他帶過兵裡算是最優秀的,腦袋聰明,人靈活,重點是品行端正。
“等你畢業到部隊裡帶兵,就能讓家屬隨軍,一家團圓。”
周場都知道,不過他也都習慣了,看著徐團長,在這裡的這兩年,他經曆過生死一線,甚至遺書都寫了好幾封,也懂得了更多的彆的東西,拿著通知書站了起來,莊重的敬禮。
徐團長擺擺手,彆過頭,一副不想看到他的樣子,“回去收拾東西吧。”
周場回到宿舍裡把自己的兩身軍裝簡單收拾了一下,其他的東西也沒什麼好拿的,然後坐在的書桌前,姿態端端正正,拿出來筆跟紙,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要跟家裡說些什麼,離開家這麼多年,竟然還有些生疏了。
周家的日子倒是過的順順利利,向燃跟王大錘都去了隔壁的縣去上初中,不過是住校,兩周或者一周才回來一次。
周源在家裡背著手邊走邊唉聲歎氣,越來越沒人跟他玩了。
周溫跟在他後麵,適時的說上一句,“哥哥,你像個小老頭。”
周源噘著嘴,“周溫,你說上學好玩嗎?我都不想上學。”
“哥哥,你六歲了,你馬上也要上學。”周溫想養孩子不能太嬌慣,她不能太寵周源。
周源靠在牆邊上,抬頭看著天空,“你說什麼時候才能不讓上學啊?”
周溫覺得他是個烏鴉嘴,珍惜這兩年的好日子吧,以後想上學都上不成。
向陽倒是很開心,終於把弟弟送到初中,她在家裡把被子都給收拾好,還有盆,吃飯的飯盒筷子勺子。
初中開學,河山溝的學校也開學,因為周喜考上了大學,河山溝這次來聽課的學生都多了好多,教室已經坐滿。
半個月之後,郵遞員騎著自行車站在周家門口,周家正在吃飯,周洪山還在算賬,賣的雞鴨蛋現在差不多一年能到手兩百多,基本上三年時間就能把欠的錢給還上,最多到後年。
向陽現在也接手了果園的會計,記賬公布,給大家一個清晰透明的賬單。
“田耽,向陽你們家的信。”
向陽剛剛給周實夾了一筷子菜,聽到自己的名字還有些不敢相信,能給她寄信的人隻有周場,她先是下意識的看看田耽,然後就立刻站了起來。
“來,來了。”她嘴都沒來得及擦,是有些慌亂的。
郵遞員跟他們家也是老熟人,不過這兩年的信大多數都是從省城來的。
“來,這是給向陽的,這是給田耽的。”
向陽都一塊給簽了名字,郵遞員也沒硬要求,反正都是一家人,都一樣。
“謝謝。”
郵遞員把筆都收起來,“客氣了。”他還是騎著自己的那輛二八大杠的自行車走遠,繼續送下一家。
向陽到屋裡才把信給田耽,是從首都來的,顯然是周喜寄過來的,她又神情複雜的把自己的那封打開,然後專注的看了起來。
田耽都沒打開周喜的,一直盯著她看。
向陽看著看著就哭了起來,一直到最後一個字,她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
周洪山跟田耽都著急的不的了,但還是忍著沒催。
“這是說的啥?”
向陽哭著笑了起來,“爹娘,周場在部隊裡考上了大學,現在在坐火車去了哈爾濱,因為時間太短,來不及回家跟咱們見一麵,說是大概過年能回來,讓我們彆擔心,另外問他閨女多高,多瘦,有沒有比侄女長的好看。”
原本還在關心小叔叔的周溫臉上隻剩下有溫和有禮貌的微笑。
餘秀敏看看閨女臉上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來,“好了,乖,咱不生叔叔的氣,因為你叔叔一心就想要個閨女。”
周溫看看坐在一旁的周實,快兩歲的周實顯然還是沒聽懂。
“小叔叔要回來了嗎?他啥時候回來。”周源最高興,向燃小叔叔走了,他在家裡隻能跟周實弟弟玩,但弟弟太無聊了,他故意逗,都不哭的。
向陽擦擦淚,“等過年,再等上三四個月。”
周源滿意的點點頭,真是太好了,他最喜歡過年。
田耽跟周洪山對視一眼,去上了大學好,這樣起碼是安全的,他們晚上睡覺也不用被噩夢嚇醒,這麼幾年,她或者周洪山每天晚上都沒睡的很踏實過。
她這才把周喜的信打開,裡麵就是說她在省城見到了姐姐的婆婆,謝女士長的很好看,又有氣質,而且思想非常前衛,到了學校之後,學校裡有很多很優秀的人,她自覺自己努力地還不夠,會更加努力學習,還讓她爹娘放心,她可不會談戀愛,好好學習,將來成為最出色的外交官才是她的夢想。
周洪山皺著眉頭看了一遍,覺得說的全是廢話,周喜要是哪天能談戀愛,他就覺得肯定閨女被人換了。
“這丫頭一天到晚的。”他雖然嘴裡說著嫌棄,但心裡那是高興的,不枉費他的努力,周家越過越好,已經出了兩個大學生,就算是死了到了地下,對列祖列宗也有個好的交待。
日子過得也快,十一月一過,周溫也過完第二個生日,轉眼就要到新年,因為生月大,她也算是三歲的人,一九六三年,大年二十三,小年。
昨個半夜就開始下起了大雪,洋洋灑灑的。
周洪山早上起來推開門就看到院子裡雪滿地,屋頂上,樹枝上也都是鋪滿了白色,他戴上帽子,還有手套,幸好昨天把家裡用的東西都收了起來,他從屋裡拿出來一個大掃把,開始掃雪。
餘秀敏聽著外麵的動靜,也趕緊穿衣服起來,周溫跟周源還在睡覺。
緊接著田耽穿好棉襖也從屋裡出來,一陣冷氣就撲麵而來,她看院子裡不多會已經掃出來的一條路。
“周洪山,今個大隊裡是不是要分豬肉?”她說完呼出去的氣就變成了白色。
周洪山扶著掃把站直,回頭跟田耽說話,他掃雪都掃出了一身汗。
“是的,給公社送過去一頭,吳主任倒是沒卡我。”他這半年來跟公社那邊對接還都挺順利的,這裡麵他知道有很多是周喜跟周場的原因。
田耽把掛在梁上的臘肉拿出來一塊,早上炒個臘肉,昨天晚上包的細粉餡的包子,還有肉餡的,正好一熱,再燒個紅薯乾糊糊。
周溫被她娘穿衣服的動靜吵醒,半睜著眼睛。
“娘。”
餘秀敏剛剛把鞋穿好,聽到閨女的聲音轉身看了過去,壓低了聲音,又掖了一下被子。
“怎麼?是不是吵著你了,快睡吧,還早著呢。”
周溫迷迷糊糊的嗯了下,翻個身又睡了過去。
餘秀敏先把屋子裡爐子下麵的通風蓋給打開,燒上一茶壺的水,早上洗漱還是得用熱的。
首都,外交學院門口。
周喜準備坐公交去找齊絹花,倆人說好一起回家的,其實學校早就放假了,但她因為會英文,留在學校裡幫老師做個翻譯,她這半年沒少跑圖書館,還有蹭課,係統專業的學習英語,現在水平比之前高了不少,齊絹花是在學校食堂找了一個臨時工的活,能多賺點錢,不過放假之後食堂也關了門,她在首都主要等周喜。
“周喜,早上好。”身後一個男同誌突然過來,叫住了她。
周喜看著他,好像不認識,“你是?”
“我是你學長,陸嶼清,大三,剛剛在老師辦公室我們有見過。”他身高腿長,穿著一個黑色的大褂,眉眼間英氣十足,鼻子高挺。
周喜略皺著眉頭,“是嗎?我剛剛沒注意到學長。”她說的是實話,真的沒。
陸嶼清聽見這話笑了起來,“學妹跟傳聞中一樣,說話很是犀利。”
周喜聽著這話一時不知道他是誇自己,還是損自己,很遺憾,即使從河山溝到了首都,她的外號還是一如既往的跟了過來,小辣椒。
“謝謝,我想身為外交工作者,說話需要犀利。”
陸嶼清是前兩個月聽說大一來了一個新學妹,長的好看是她眾多優點中最不值得一提的,就連苛刻的教授都對她讚賞有加,說後繼有人,所以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關注上了。
“是,學妹說的很有道理。”
周喜沒空跟他說話,看到公交車過來,“我先走了,再見。”她上去找個位置坐下來。
陸嶼清覺得周喜確實很有趣,他也大步朝著外麵走去,今天要去看望一位家裡長輩的朋友。
周喜沒放在心上,外交學院跟郵電距離的並不遠,坐公交車倒了兩趟就到,她經常來這裡,直接就找到了齊絹花的宿舍。
兩個人商量好明天回家,又一起去國營飯店吃了飯,
齊絹花給周喜拿了三十塊錢,“這是我還給你的。”
周喜看著放在飯桌上的錢,笑著收了起來,“你這麼著急乾啥,想還錢還不容易嗎?我隨時都在。”
齊絹花還真怕周喜不收,她來了首都之後才發現人生真的可以有各種各樣的活法,“我心裡也安心了。”
周喜拿起來一個包子,大口吃了起來,“你手裡還有錢嗎?”
齊絹花笑著點頭,“有,我還給我爹娘,舅舅妗子都買了一雙棉鞋呢,穿著肯定特彆舒服。”
周喜覺得她們倆的變化都很大,但是越變越好,跟齊絹花說完之後她就回學校去收拾行李,明天早上七點十分的火車,倆人約好在火車站碰麵,隻是剛剛在學校門口下車就看到了周華,她小跑著過去。
“周華姐,你怎麼在這裡啊?多冷啊,來怎麼不提前跟我說一下。”北京的冬天雪倒是不多,最大的特點就是風,各種各樣的風,吹在臉上跟用小刀割一樣難受。
周華來這邊也上了半年的學,謝家還給安排了工作,人不像是在家裡那樣,也開朗了很多,但明顯看的出來還沒完全走出來,她圍著圍巾,隻露出來一雙眼睛。
“我也才到沒多久,上次你說可能會待到年底,這是我這兩個月的工資,你帶回去給我大哥,讓他過年給家裡人都添上新衣服,好好過個年。”說完就從兜裡拿出來四十多塊錢。
周喜倒是沒接,“那周華姐,你自己在首都怎麼過年啊?這錢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我聽我爹來信說家裡今年的雞蛋鴨蛋賣的很不錯,雞鴨也幾乎沒生病的,大家夥都肯定會多分了好多錢呢。”
周華的性格就是這樣,她即使經曆了這麼大的事情的,但依舊還是會多想彆人,把自己放在後麵。
周華硬塞到周喜的口袋裡,“我沒事,你給我帶個好就行。”她不想回家也不想寫信,說完轉身就走了。
周喜看著她的背影隻覺得心疼,還有些窩心。
河山溝。
周源洗漱好打了一個哈欠才進了廚房。
田耽已經把包子從鍋裡掀出來放筐裡,隨手就把筐也放在了案板上,這次包的包子全是用的好麵,包子又白又軟,更彆提裡麵用的肉餡。
周源站在筐前看了好久。
向陽帶著周實進來就看他像是在思考數學問題。
“你乾啥呢?”
田耽在旁邊洗好一個碗,把筐裡的包子拿出來兩個,“他還能乾啥,琢磨吃唄。”她說完就把碗遞給向陽,“你去給老太太送去,我再給盛碗湯。”
周實是家裡最乖的孩子,平時也不喜歡哭鬨,最喜歡跟著周溫玩。
向陽答應接了過來,等著她娘盛湯。
周源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他拿出來一個包子,張大嘴咬了一口看到裡麵是細粉餡的,遞給周實。
“弟弟你吃吧,我替你嘗了,這個可香。”
周實伸出來小手就接了過來,他不挑食。
周溫剛剛進來就看到了全過程,“哥哥你又欺負人。”
周源趕緊豎起了手指比了一個噓,周實雖然平時好脾氣,但是個很聰明的小孩,萬一知道騙他,他該不吃了。
“我就是想吃個肉的。”
周溫看他這麼麻煩,伸手就拿了一個遞給他,“這個是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