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秀敏哎呀一聲,“爹,您就拿著吧,雪落在衣服上化了也是濕的,帶著吧。”
周洪山也就撐開打上大步去了果園,這些年養成的習慣,下雨下雪的都要去看看,這畢竟是整個大隊的財產,不能有半點損失。
田耽做的手擀麵,裡麵下的黑菜,就是春天的時候摘的野菜,然後挖好洗好晾曬好,一直存著,到冬天裡煮地鍋黑菜麵條吃,放點香油,再調點蔥花醃製一下配著麵條吃。
“你爹自從劉叔走了之後,對村裡的事情更上心,有些信不過彆人,總是要自己看一眼才行。”
她是理解的,但也擔心他,這河山溝的一切早晚要交給下一任的人,他估計到時候也不放心,更彆說要離開河山溝,那是不可能的。
餘秀敏這邊剛剛回到廚房裡,就聽到門口有說笑的聲音。
周源還衝著院子裡大喊。
“奶奶,娘,你們的孫女孫子回來了。”
餘秀敏大喜,趕緊就小跑著出去,先是看到了閨女,“快,周溫,周實進屋,看看這身上的雪。”她說著就掀開堂屋門口厚實的窗簾拿到裡麵的雞毛撣子,給他們都打了打,因為穿的厚,這麼打一兩下的也不疼。
打完幾個人才進屋。
田耽也沒著急過去見他們,拿起來香油瓶子倒了不少。
周溫到屋裡才把自己的圍脖摘下來。
餘秀敏看著閨女就要掉眼淚,瘦了,怎麼瘦這麼多,她在家裡養的好好的一個閨女,又看看周實,也是瘦的不少,但看著像是又長高了。
“你們倆在北京上大學怎麼還瘦了,你看看周源跟寧期都沒啥變化。”
周溫看著她大哥笑了起來,“我哥怎麼能瘦呢,他頓頓都吃的那麼多。”
周源伸手就敲了一下她的腦袋,“妹妹這麼久沒見,就不能跟哥哥說兩句好聽話。”
田耽從廚房裡過來就聽到這話,掀開門簾進來,“你還想聽好聽話,我給你說行不行?”
周源趕緊閉嘴,他惹不起。
周溫看到奶奶趕緊伸手抱抱,“奶奶。”
田耽先是看看孫女,又看看周實,這倆孩子怎麼一個比一個要瘦的多,這個周場在首都也照顧不了倆孩子,等他哪天回來才要好好的說說他。
“快點,我鍋裡煮的麵條已經好了,先吃飯吧。”
周洪山回來的時候,他們麵條才吃了一半,照例又是先心疼了半天孩子,“過年這些天好好在家裡休息,得多補補。”
周源捧著麵條,他又撈出來了一小盤的綠蒜,他喜歡吃麵條配綠蒜,冬天的綠蒜水靈靈的。
“我回來兩天也沒說要給我補補。”他邊說邊給程寧期使眼色,“怎麼我們倆的待遇就不如他們倆啊?”
田耽都懶得理他,“明個就殺個雞,咱們燉雞吃。”
周源覺得從小到大他的地位沒有絲毫改變,還是這樣。
小年下,周將也從廠子裡放假回來,他從去年開始不再跟著車跑,一是劉師傅也要退休了,他都五十多了,一般都在廠子裡帶徒弟,不再到處去跑,二是周將身份也不一樣了,廠裡要開始進行新的廠長任命,目前他的可能性比較大。
他把廠裡發的福利都給拿了過來,都是交代的底下的人去辦的,田耽接過來先看看裡麵的東西,然後分門彆類的放好,再按照往年的習慣,都分上幾份,給他們家都分一分。
周將看家裡幾個弟弟妹妹都沒回來,心裡一直有個猜想,他準備去找上門說自動放棄廠長的位置,他這大半年來的觀察就是對黑市的管理不如從前,這就是有可能允許做生意,那既然能做生意他還在這裡耽誤啥啊,就要到處去跑,去做自己一直想做且喜歡的事情,這麼多年他從放棄高考進廠工作養家之後,再沒有什麼事情是這樣舒心的。
程其右跟周繁是大年二十五才到家的,這麼一來要在家裡過年的人都已經齊了。
晚上一家人都湊在堂屋裡一起說話,圍著煤火爐子。
“我猜想這距離全麵放開做生意也不早了,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下通知。”
程其右跟周繁都沒這麼方麵的研究。
這大半年的時間周繁的身體也越來越好,她在首都對周將說的東西也都不太了解。
“大哥,這個做生意再放開,那當年?”周繁把圍著煤火爐子烤的花生拿在手裡剝開,心裡是有些不太理解的。
周將也沒有多說,畢竟這事情誰也說不準。
周溫在旁邊看著她爹,他所說的一切都很準確,看的很清楚未來的走勢。
十下午,秦琴提著兩封甜果子,還有一袋子糖過來,一進門就看到了周繁在院子裡晾曬被子,她一向是個大嗓門也直接,看到周繁還驚訝的不得了。
“哎呦,你回來了?這也一晃眼差不多十二年沒見過了?你啊,這個丫頭不聽勸,你爹娘在家裡多想你啊。”
這些天一直下雪也冷,她也沒出過門,還真不知道周繁回來了。
周繁舔舔嘴唇,抿嘴嗯了下。
田耽聽見聲音從堂屋裡出來,“你咋過來了?沒在家裡忙著貼對聯嗎?”
秦琴這才想起來今天來的事,忙走到妯娌身邊,“這不是周雨今個上午才到家,結果她也沒吭聲,就帶回來個對象,說是差不多準備就要結婚。”她到這裡有些為難,“我想讓你跟二哥一起過去看看,你也知道,我看人辦事也沒啥準頭。”
周雨比周繁小幾歲,也該結婚了。
田耽把身上的圍裙解下來,“你二哥到果園去了,我過去吧,周雨現在在上海咋樣?”當初被調了上海,也不知道什麼情況。
秦琴也不知道她工作上的事情,她也不喜歡跟自己說,“應該還挺好的吧,我也不知道,走吧走吧。”
兩個人說著話就出了院子。
周繁沒想到這個四嬸還是這麼風風火火的。
周雨帶回來的對象跟她自己是大學同學,這麼多年其實都在談對象,今年工作上有空,才帶回來的。
田耽過去待著說了會話看著這不是挺好的,周雨向來是個有主心骨的,也有本事,不用人操心。
秦琴這才放心。
過了初一就是一九七九年。
程其右跟周繁也沒幾天假期,初四就要上班,他們走的也早。
周實跟周溫是準備差不多過了元宵節的。
周場在部隊裡一直到過了年才算是有兩天休息的假期,初四他開車帶著向陽回家。
門口警衛看到是周場的車回來,先是做好登記,然後又彎腰看著車裡的人。
“周同誌,那個一對老夫妻這兩天日日在這裡等著你們,估摸著今天到十點多又要來了。”
周場還真沒再管過他們家的事情,隻是聽說向月在鋼鐵廠的工作也丟了,被開除,精神好像不太好,他扭頭看了一眼向陽。“那一會人來了,給家裡打個電話。”
警衛忙應了下來。
到家裡下了車。
周場看著向陽,“我先提前跟你說一下,向月被抓進去了幾個月,估計已經開始有些瘋癲,她那樣得失心重的人,接受不了這麼大的打擊,你知道的。”
向陽對他們已經沒什麼感受了,隻想彆耽誤過自己家的日子,“所以現在他們來找我們是做什麼?”
周場看著家裡警衛員先過來收拾了一遍,茶壺裡還有燒的熱水,給她倒上了一杯遞過去。
“既然來了就看看是啥意思,我總是要知道的。”
十點半就收到了警衛的電話,他自己去的,隻是他到門口的時候才發現倆人老的實在有些快,瘦又黑,滿頭白發。
向大伯攙扶著向大娘看到周場過來,忙不迭的過去。
周場帶著他們到旁邊站著。
“向大伯,我前段時間沒在,你有什麼事情嗎?”
向伯娘看著周場,伸手就要過來打他,“你知不知道,向月瘋了,她成了瘋子,你跟向陽都滿意了吧,你們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把我們好好的一家都折騰散了,老天爺啊,你可睜開眼看看吧。”
周場往後退了一步,這可真是笑死人,滑天下之大稽。
“可彆再埋怨老天爺了,老天爺沒逼著你家閨女去趕人家結婚,也沒逼你們去做壞事,正是老天爺睜開眼了,所以才算是惡有惡報。”他說話的語氣還帶著一些無奈,看吧,總有一些人會把自己做錯的事情怪到彆人的身上。
向大娘沒想到周場居然敢這麼說話。
向大伯還是攔著她,突然間就拔高了聲音,“你能不能閉嘴,還嫌不夠亂嗎?”
向大娘這才算是沒再說話,但臉上依舊還是不忿。
向大伯這會歎了一聲氣,“周場侄女婿,我今天,是有事來求你的,這你看,能不能把向月的工作給我們安排回來,趙耀也到年齡了,可以接他媽的班。”
周場對他們家的情況了解的很清楚,是因為向月回到廠子裡也不好好乾活,還跟人打架損壞了廠裡的共同財產。
“這個我幫不了,我現在也不管鋼鐵廠,而且你們二老不是有工作嗎?也可以給趙耀啊。”他說完又是一停頓,“彆不是你們的工作也要拿出來賣吧,所以不願意給你們的外孫。”
向大伯一時語塞,也沒再說話。
周場覺得自己還真是猜對了。
向大伯深吸一口氣,“不是為了彆的,隻是我們倆要給自己存點棺材本,眼看著我們向月我們是指望不了。”
周場經曆過無數的生死,心早就硬的跟石頭一樣,這世上他能為之心軟的隻有家人。
“沒彆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他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向大伯現在是完全死心了,周場不會幫他們,當年的事情也真的走錯了,他知道向陽悄悄換了下鄉的名額,但沒攔著,也不想攔著,他替弟弟養個兒子已經是仁至義儘,再幫個閨女,實在沒有那麼大的能力,那會誰家都不好過,飯都吃不起。
周場進了大院門的時候正巧看到向陽站在那裡,眼睛看著那互相攙扶滿頭白發的老兩口。
“怎麼了?心軟?”
向陽點了下頭,“嗯,其實你知道嗎?我爸跟我大伯長的很像,我有時候在想我爸年老之後也會長成這樣吧。”
周場牽著她的手,“我知道了,我去幫忙,但不會給向月安排工作,給老兩口一筆錢。”
向陽低著頭,“算了,就當做我們積德行善,為了咱們家那麼多孩子著想,保佑他們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周場笑著嗯了下,“是,為了咱們的孩子。”
周實跟周溫回北京是過了元宵節的,他們倆都是要提前回來,好開始工作。
周場去了海澱區開會,向陽提前在站台等他們的,看到倆孩子招招手。
“累了不?”
周溫搖搖頭,“還好,都是周實在操心,跑前跑後的。”
向陽一臉欣慰,“那不是應該的嗎?他是弟弟要照顧姐姐,不然白長這麼大的個子。”
周實看起來也不像周溫的弟弟。
許重看到周溫他們也在的時候瞬間就緊張了起來,他們在執行任務,抓捕一名罪犯,老大也在。
霍謹也看到了周溫,她在人群裡總是很容易出眾。
周溫是個警覺性很高的人,她走在周實後麵,就回頭看了一圈,但也沒看到任何人。
隻是他們剛剛走出火車站就聽到有人從裡麵出來議論紛紛。
“嚇死我了,裡麵在抓人,有人受傷了。”
“真的,真的,哎呦,快走吧。”
周溫緊蹙著眉頭,是霍謹嗎?
向陽看她站在車前發呆,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怎麼了?你碰見熟人?”
周溫沒說話,搖搖頭,上了車。
警衛員啟動車子就駛出了火車站。
許重看著自家老大的肩膀上的傷口,那個人就是故意偷襲,匕首直接就砍了上來,要不是為了救自己,老大也不會受傷的,他眼眶發紅。
“老大,都是我不好,我剛剛不應該分神的。”
霍謹緊抿著唇,因為流血過多,他額頭上冒出了點點細汗,然後就轟的倒在了地上。
許重手忙腳亂的趕緊叫人,“快,快,送醫院。”
向陽這邊剛剛帶著周溫下了車,賀京就在自家門口。
向陽看到人略略皺了皺眉頭,他不忙嗎?
“賀同誌,新年快樂。”
賀京看著周溫從車裡下來,也笑了起來,他穿著一身軍裝,但年輕人身體好,穿的並不是冬天的厚一些的,相反還有些薄。
“向姨,新年快樂,這是我爺爺讓自家廚師做的,叫花雞,我趁熱趕緊送來。”
向陽覺得這孩子也太熱心了,就自家周溫心思這麼單純,很難不被這少年人滿心的熱情給打動。
“真是謝謝賀老爺子,今天你周叔不在家。”
周實沒吭聲,忙著從車裡提行李,這還有奶奶讓給爹娘帶的,周溫也接了一把手。
賀京一邊提著自己的東西,一邊又伸手幫周實的忙,這樣周溫就不用乾了。
“真羨慕你們家這麼熱鬨,我爸過節也沒能回來,家裡就我跟爺爺。”他邊說邊看向周溫,這樣賣賣慘應該是有用的吧,其實是他不太想讓親爹回來,不然倆人非要在家裡乾架不成。
一行人往家裡去。
賀京也跟著往裡麵進,之前來都沒進過家門,這次怎麼著也能進來看看,下一步還會遠嗎?他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
向陽到屋裡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表,也要十二點了,“賀同誌留家裡一起吃個飯吧。”
賀京忙點頭,“好。”
向陽隻是客氣一下,看了一眼毫無感覺的周溫,一時有些無奈,這麼個人在跟前天天晃悠,還挺優秀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不過也隻能順其自然。
周場開完會回來家裡的飯剛剛做好,他剛剛進來把帽子摘下來放在門口的衣架上就看到賀京坐在飯桌旁。
賀京站了起來,“周叔,忙完了?”
周場看了一眼向陽。
向陽也隻是使個眼色,沒說話。
周場態度不太好,自己不在家一上午,就有人登堂入室了,他去洗了手坐下來。
“我剛剛回來的時候接到的消息,霍謹在執行任務又受傷了,還直接在火車站失血過多暈倒了。”
他倒是挺欣賞霍謹的,當然僅僅在工作上,是能豁得出去的,要不是他運氣不錯,這條命要他說早就沒了。
周溫聽到這話的時候吃了一口米,“那現在在哪個醫院?”
周場突然聽到這話,立刻就皺緊了眉頭,“你問他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