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對,我買玫瑰花,你們家有現貨嗎?我要買大概九千朵左右……”
孟甜小小吃驚一下:“九千朵的話,哪家都沒有現貨吧,要從市場直接拉,你著急嗎?”
段移:“不著急,大概八月份到就行。”
他站在一束花前,手賤的揪下了一片花瓣,不自然地問道:“後來——”
孟甜給他倒了杯水:“後來我挺好的。”
段移轉過頭,孟甜說:“之前一直忘了跟你說一聲謝謝,那時候真的挺感謝你的。”
段移訕笑:“我也沒幫到你……”
孟甜搖頭:“足夠了。”
想了一下,她岔開話題:“不過現在想起來,其實還挺熱血的。”
孟甜笑道:“高中時候覺得一些天都要塌下來的大事情,現在回想起來其實也就那樣,人長大了就看開了,我那會兒還覺得不寫作業是要死人的。不過當時是真的害怕。”
段移注意到孟甜說話不結巴了,而且整個人非常的平和穩定,和所有普通的女孩兒一樣,畫著淡淡地妝,有一個不錯的大學,也有一個不錯的前程。
那些曾經束縛她的已經成為了過去,或許還有一些影響,但已經成為了一段可以大大方方說出來的往事。
段移這下是真的發自內心的笑了。
孟甜問道:“這麼多玫瑰花,是求婚吧?”
段移點頭,有點兒不好意思。
孟甜:“是跟盛……校花嗎?”
她好像忘記盛雲澤的名字了,但是還記得他校花的稱號,說完她自己也不好意思笑了一下。
段移:“對啊,跟校花。”
孟甜摘了幾朵新鮮的花,放到了一起,配了一下,送給段移:“我沒什麼好送的,就送你們一束花吧。”
她報了一個花名,偏頭笑了一下:“代表永恒的愛,永遠不會離開的愛。”
段移走出花店的時候,孟甜還特意送他出來。
結果又讓他看到一個很意外的人,老實說段移已經想不起這人是誰了,但就是特彆眼熟。
花店對麵的馬路機車轟隆隆的響,純黑色線條流暢的重機車停在花店門口,車上是個頭發長到腰際的女alpha,摘下頭盔,露出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和殺氣騰騰的視線,瞪了段移一眼。
把段移瞪的莫名其妙。
孟甜沒理會那個女的,神色淡淡的,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段移走後還能聽到那個女a的質問:
“那男的是誰?”
“和你無關。”
“你送他花乾什麼?”
“跟你無關。”
“你除了這句話就沒有彆的要說的嗎?我大老遠跑過來你就給我這個臭臉色看?你他媽就不能對我有個好臉色嗎?”
“我沒讓你過來,你可以走。”
“……”
求婚的事情瞞著盛雲澤,段移自己準備了將近兩個月左右。
轉眼就八月份了,天氣越來越熱,他的兩套西裝都已經到了,一套白色,一套黑色。
下午的時候,段移叫了家庭廚師準備了一頓精致的燭光晚餐,為了不破壞氣氛,他還以前把雙胞胎送到了小段媽家。
過去的時候,段移忍不住給小段媽劇透了自己求婚的事情,就看到小段媽的臉色變了一下。
段移沒察覺到,顧自己說的開心,說著說著還有點兒抱怨:“你最近也沒經常看我了,都在乾嘛啊?”
其實不隻是小段媽,段移感覺所有人都挺忙的,以前還能把蔣望舒約出來,最近連蔣望舒都越來越難約了,每次找的借口都千奇百怪的。
還有盛雲澤。
上次那個項目結束之後,又出現了一個新的項目。
甚至比之前更忙,雙休都看不到他人影。
段移在三天前泰拳警告了一下盛雲澤,如果再不立刻維護他倆岌岌可危的愛情,很可能就要分道揚鑣了。
盛雲澤當時說了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也行,反正差不多了。”
求婚當天,八月二十五日,端午節。
這個節日比較好,段移心裡已經想好了。
盛雲澤如果不接受他的求婚,他就效仿偉大的屈原同誌:投江。
——結果還是用了這一招啊!
段移的計劃是這樣的:先找盛雲澤彙合,把盛雲澤騙到遊樂場,然後在遊樂場求婚,成功了回家吃飯,沒成功就跳江。
複習了一遍之後,覺得出不了什麼問題。
他提前給孟甜打了個電話問玫瑰花弄得怎麼樣了,也全部到位了。
遊樂園的老板保證六點鐘清場,段移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準備給蔣望舒打個電話,讓他過來陪自己喝一杯,壯壯膽子。
結果蔣望舒手機是關機的。
好在段移也不是隻有他一個朋友。
他順便給郝珊珊發消息——郝珊珊也沒回。
給簡翹發,簡翹也沒回。
接下來是段韶行、小段媽、謝星闌……
所有人都沒回他。
搞什麼啊?
今天不是端午節嗎,總不至於都在上班吧?
段移挺鬱悶的,他決定出去散散心。
因為工作的原因,這一年盛雲澤跟段移都住在杭城。
南方的夏天一熱起來毫不留情,段移在外麵沒逛多久,就熱的找了個商場待著。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他不知不覺都走到小河街這邊了——二中就在這邊,距離小河街就兩條街的距離,段移以前讀高中的時候經常跑到這邊來瞎轉悠。
他還記得盛雲澤在這兒寫過作業,當天晚上還陷入了易感期,兩人在隔壁的酒店開過房。
回憶一打開,就像水閘一樣關不住。
段移畢業已經四年多一點了,但高中生活卻好像恍如隔世。
一時間,他還有挺多感慨的。
這個時間學校應該都放暑假了,隻有高三的學生還在學校裡麵補課。
段移剛才看見幾個穿著二中校服的——比他們那一屆的校服更醜。
他以為他們當年的校服就夠醜了,沒想到二中沒有最醜,隻有更醜。
段移拿出手機偷偷拍了一下小河街上賣的作業本,跟以前他們買的作業本差不多。
四年了,周圍商業街變化挺大的,有些店開著開著倒閉了,有些店還頑強的開著。
段移每走過一個地方,都忍不住停下來拍一張照片發給盛雲澤看,隻可惜盛雲澤今天的工作比往天更忙,一條消息都沒回他。
下午五點左右,段移覺得時間差不多了。
他手心緊張的有點兒冒汗,又拿出手機看了幾遍。
準備走的時候,發生了一點兒意外。
段移的大腿被一個小孩兒給抱住了,他確信自己不認識這個小孩兒,但是這孩子一抱著他大腿就不鬆手。
段移連忙問道:“怎麼了?”
那小孩兒抬起頭,神色怯怯地:“大哥哥,我跟我媽媽走丟了,你能不能幫我找一下我媽媽。”
段移心想這都什麼事兒啊,他還趕時間呢……
“你等下哈,你記得你媽媽的手機號嗎,我幫你打個電話。”
小孩搖頭,段移又想說什麼的時候,那孩子說道:“我媽媽是老師,大哥哥,你可以把我送回學校嗎。”
段移蹲下身:“那你知道你媽媽在什麼地方教書嗎?”
那孩子淩空指了指。
這邊學校就隻有二中和七中,段移隨口一猜:“是二中?”
小孩乖巧的點點頭,段移看了下時間,這邊離二中不遠,送過去也就是十分鐘的事情,到時候在那邊打個車回去算了。
段移牽著手,“行,送你過去。”
他一邊走一邊在心裡打算。
就送到保安室好了,一般學校的保安室裡麵都會有所有老師的聯係方式,這小孩兒肯定記得他媽的名字吧。
剛準備往大門走,小孩兒卻開口:“大哥哥,我記得是走這邊。”
段移也沒多想,沿著小孩指的地方走。
到了大門口,段移把小孩兒放下來:“你在這兒等著啊,我去找保安。”
那孩子乖乖地點頭,段移繞進去,結果發現保安室沒有人。
他喊了兩聲沒回應,再加上實在熟悉這個保安亭——段移每次在邊上翻牆出來,裡麵那個姓王的保安都會追著他跑。
想到這裡,段移忍不住笑了一聲,他還記得有一次自己翻牆的時候崴腳了,痛得在牆下麵很沒麵子的哭了出來,被經常抓他的保安看到了。
也是這樣一個夏天的晚自習前,三十多度的高溫,保安嚇了一跳,背著他走了好遠,把他送到了醫務室時,前襟都打濕完了,水也沒來得及喝一口,又回到了保安亭。
段移唏噓不已,覺得挺感動的。
他高中那會兒簡直是個多動症,調皮搗蛋的要死。
不過後來,二中百年校慶之後翻修,把大門開到了南邊,這邊的保安亭就被拆了,這個門好像也被堵住——
段移的腳步頓了一下。
整個人如同被雷劈了一樣,在原地愣住了。
臥槽?
臥槽臥槽?
段移震驚了!
對啊,操,百年校慶之後,這門不是被堵住了嗎!
一瞬間,段移後背都發毛了。
那他看到的是什麼?
他腦袋裡第一個反應就是自己見鬼了。
這他媽的——
一想,還真挺像見鬼的,莫名其妙要找媽媽的小孩兒?
等等,那個小孩兒不會也沒了吧?
段移整個表情都“=口=”了起來,三步並兩步往外走——小孩真的不見了。
與此同時,在他看清外麵景色的一瞬間,身體也以一個奇異的姿勢停住了。
保安亭在,門也在,還有兩旁蔥蔥鬱鬱的大樹……和他四年前畢業的時候,一模一樣。
可事實是,百年校慶之後,二中大部分都重新翻修過,曾經的大門已經開到了南邊,曾經的櫻花道也被整個移到了操場,兩旁的公告欄也拆光了……
段移慢慢站直了身體,腳步不受控製的走向公告欄。
公告欄也在……
公告欄也沒拆……
明明拆了……
等段移真正看清楚公告欄上麵的內容時,瞳孔難以察覺的縮了一下。
他伸出手,隔著玻璃觸碰到了這些令人懷念的內容——
……公開批評:高三一班段移同學,上周開學測驗考試上,騷擾周邊同學,高二三班劉宇同學卷子不小心落在地上,段移撿起來就抄,沒皮沒臉,無視監考老師,嚴重違反考場紀律……
公開批評:高三一班段移同學,模仿馬雲拍證件照行為無恥,政教處要其整改,段移同學毫無悔過之心,隨後交上一張結婚照敷衍了事,相當惡劣!
公開批評:周末晚自習趁學校停電在教室與男同學拉拉扯扯,五指相扣,被路過的政教處老師當場抓獲,事後調查得知是段移強迫同學……
喜報:二中盛雲澤、蔣望舒兩位同學入選國際競賽國家隊!
喜報:我校高三一班盛雲澤同學、高三一班方芸同學分彆榮獲省物理競賽第一名、第十一名!
通知:從下周開始,學校食堂將把白米飯換成紫米飯,改善學生夥食……
通知:由於裝修隊正在建設圖書館,每周一、每周四,a棟、d棟宿舍下午六點半停水半小時,請學生提前做好準備……
通知:6.22號起住校生每周四可以去階梯教室看電影……
通知:為了加強學校管理,學生必須每天早、中、晚各噴一次阻隔劑,檢查儀容儀表時間更改至晚提前,檢查內容為:校卡、校服、頭發……
明明是很普通的通知,段移卻越看越入神,甚至鼻子都有些發酸。
所有的日期都是他讀高三的那一年,每一件事他都能想起來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恍惚間,好像畢業那天就在眼前,這四年才是夢一場,他睜開眼自己也還隻是一個吃了今天想明天吃什麼的高中生。
段移心裡忽然有了一些預感,他沿著櫻花道往前,學校裡一個人都沒有,安靜地隻剩下蟬鳴聲。
路過校前廣場的時候,他看到了早就拆掉的秋千,原本放滿了雜物的音樂室又空了出來,變成了他當年讀書的模樣,圍牆上的牆報被重新上過一遍色,他那年畫的牆報早就被後來長出來的大樹給遮住了,今天看過去,卻又看到了那麵牆,新的就像他昨天才完成。
段移心跳的飛快,似乎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了。
“段班!”
時隔四年,他又聽到了這個稱呼。
段移猛地抬頭,看到二樓有個人影,是拿著書揮舞的小胖——穿著當年二中的校服,明明已經變老了好多,但依舊用力的揮舞著書:“往前走!”
他聽到小胖用手當做喇叭朝他吼,很快,又聽到了第二聲。
“段寶!”這次說話的是蔣望舒,脫掉了他的白大褂,也換上了當年的高中校服,在走廊上一邊跑一邊朝著他喊:“跑起來跑起來!”
段移咽了咽口水,喊回去:“你們搞什麼啊!”
蔣望舒回他:“往前走!快點兒!”
段移不作他想,沿著校前廣場越走越快,從走變成了小跑,從小跑變成狂奔。
一路上,除了小胖和蔣望舒,他看到了更多的同學。
郝珊珊、小不點、馬姐、平頭、方丈、方芸、書呆……
全都在樓上,笑著朝他喊:“段班!快點兒!上課要遲到了!”
段移心臟狂跳,拐過彎,上了樓。
他記得高三一班是這麼上去的,從一樓到四樓,每一層樓有二十個階梯,有三個轉彎,二樓的燈泡是壞的……
全都對上了。
段移氣喘籲籲地站在四樓的走廊上,看著眼前不可思議的一幕。
他穿著黑色的西裝,感覺襯衫黏著皮膚,領帶打的有點兒緊。
段移鬆了鬆領帶,在高三一班的門口,近鄉情怯的停下腳步。
他的手握在門把手上,抓了很久,沒有開。
段移忽然像是要確定什麼一樣,猛地來到了床邊。
他們班第二扇窗戶的鎖是鬆的,每一次大課間活動,段移都是翻這扇窗進來。
四年過去了,他依舊熟悉的打開了這扇窗,把窗戶移開,一躍而下。
然後跌入了一個無比熟悉的懷抱。
耳邊傳來盛雲澤的聲音:“我就知道你要從這裡跳。”
他穿著學生時代的校服,和段移的西裝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段移狠狠地抱住他,抬頭一看,教室裡的燈光全都亮了起來。
黑板上花裡胡哨的用粉筆寫著一行大字:
恭喜班長團支書喜結連理!
盛團座[心]段班
邊上還有各種廉價的節日用的彩帶和花朵、氣球,充滿了學生時代的氣息,又惡俗又土,卻讓段移的眼眶全紅了。
盛雲澤穿著二中的校服,和當年的盛團座幾乎沒什麼變化,隻是眉宇間更成熟,比少年更像一個男人。
蔣望舒他們從二樓跑上來,打開教室門卻不進來,站在窗台起哄:“團座!趕緊的!快啊快啊!”
段移預感到什麼,看著盛雲澤,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郝珊珊帶頭在外麵鬼吼鬼叫,完全看不出來是個二十四五歲的人了,穿上校服,他們和當年的少年一點都沒有變。
盛雲澤被他們瞎起哄的也有點不好意思。
段移結結巴巴地開口:“你、什麼時候……”
搞的這些啊……
盛雲澤:“就這幾個月。”
他喉嚨動了下,忽然離段移遠了一點。
段移忽然直接就手忙腳亂了,腦子裡一片空白,他大概知道盛雲澤要乾嘛了。
然後又天馬行空的想到,盛雲澤要是單膝跪下來,他要不要說一句平身呢……
好像挺破壞氣氛的……
盛雲澤就算是單膝跪下也挺帥的。
而且跪下的時候,蔣望舒他們的鬼吼鬼叫簡直要把一班的天花板給掀翻了。
段移則是整個人原地宕機,從脖子一路燒到了臉上,紅的在冒煙。
“段移。”盛雲澤乾咳了一聲,大概也被自己土到了,舌頭有點打結:“你——”
段移:“啊……?”
他忽然意識到不能讓盛雲澤求婚,慌張的翻口袋,終於把自己的求婚戒指翻出來了,然後大聲喊道:“等等等等!!!能不能讓我先!!!!”
盛雲澤:?
段移:“我有戒指我——我——”
他急得話都說不清楚,想要搶在盛雲澤之前求婚,於是一口氣吼了出來:“我、我能不能嫁給你!”
……誒?
……
…………
………………
現場忽然靜默了十秒,然後爆發出一陣驚天笑聲。
蔣望舒帶頭笑的前俯後仰,差點兒掛在門口。
盛雲澤笑得都跪不住了,胳膊撐著邊上的凳子笑,低著頭,肩膀聳動的非常劇烈,笑崩了快。
段移也被自己給氣笑了:“不是不是,我是說我能不能、不是,我是說你能不能,哎呀我是——”
“我是說——”段移破罐子破摔了:“我、就挺想跟你結婚的。”
沉默了一會兒,他默默地補充一句:“……我能不能重新求一次?”
盛雲澤笑夠了,單膝跪著,抬頭,很鄭重的開口:“不能,但是我同意你嫁給我了。”
完全反了吧——我們倆!
段移哭笑不得。
他忽然記起來,盛雲澤跟他告白的那個晚上,少年也是這樣在他麵前,問他能不能讓自己當他男朋友。
“以後我作業給你抄。”少年說。
“作業給你抄。”男人說:“這次給你抄一輩子。”
這一刻,少年和男人的模樣漸漸地重合在了一起。
段移忽然沒有頭腦的想到:挺好的,他也沒變,我也沒變。
他愛我,就像我愛他一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