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葉聽了這個聲音,立刻鎮定下來。
當即急忙站住,轉過身向著那人畢恭畢敬地行禮說道:“乾爹,您老人家什麼時候來的?”
身後門口處負手站著一人,麵容清秀,身形瘦削,風度翩翩。
此人年紀中等,有一雙狹長的眸子,若不是他身上穿著的五品首領太監的緞袍,隻看這通身的氣質,倒像是個極有風度的儒雅文士。
這人正是小葉在宮中的義父,是宮中四司之一鐘鼓司的掌印首領太監許謹。
許謹跟普通太監不同,他是學戲出身,談吐見識都在眾人之上,而且自接掌了鐘鼓司,不管是大禮典祭還是內廷遊樂,每次都調度的井井有條,毫無紕漏,恰到好處。
另外,皇太後年紀大了,越來越喜歡聽戲,隔三岔五必定要演一出。
而許謹每次所安排的戲文都恰到好處,一手教出來的內苑台角也都很入太後的眼,所以竟是皇太後跟前的紅人,偶然不是許謹的調度安排,太後就覺著缺了點什麼,總不能滿意。
許謹本以為小葉是跟誰在說話,誰知開門,隻看見她一個孤零零的。
於是將小葉上下打量了會兒,有些疑惑地問道:“你剛是跟誰說話?竟是在自言自語不成?”
小葉鬼使神差地抬頭看向架子上那兩隻鸚鵡,其中綠色的那隻爪子抓著架子,正側著眼睛垂頭盯著自己,旁邊雜色的那隻則不安地扇動翅膀,嘀咕道:“見了鬼了,見了鬼了!”
小葉不敢言語,隻瞪大眼睛轉頭看許謹的反應。
許謹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眼,皺眉道:“這兩隻鸚鵡在躁動什麼?”
“乾爹,”小葉伸出一根手指,指著那鸚鵡,試探地問:“你沒聽見它在叫什麼?”
許謹不確定她指的是什麼,臉上透出幾分疑惑:“嗯?”
小葉道:“它們……”
忽然間,那隻綠鸚鵡抬腳,竟把旁邊尖叫的那隻踹了一爪子:“閉嘴!”
那雜色的給它踹了個跟頭,慌裡慌張地落了下來。
綠鸚鵡踢了同類,忽然向著許謹叫道:“許爺吉祥,許爺吉祥!”聲音裡透著諂媚。
雜色的站在它旁邊,訕訕的跟著說:“吉祥,吉祥!”
“哦,你是想讓我見識見識這個,”許謹見狀卻會錯了意,輕輕地一笑道:“你倒是把它們教的很好。怪不得裕妃娘娘把那隻鳳頭鸚哥喜歡的什麼似的。”
他說了這句,當下不以為意,便轉身道:“跟我進來吧。”
小葉沒想到會是這樣,跟架子上那兩隻鸚哥對視片刻,神色不定,也隻能先跟著許謹進屋子裡去了。
兩人到了屋子之中,這屋子並不大,因為沒多少東西,卻透出幾分空曠來,收拾的卻很是整潔。
許謹走到正前方的一張太師椅上落座,道:“今兒豐豔宮的事情到底是怎麼樣?”
小葉知道許謹無事不登三寶殿,見他問這個,便把豐豔宮的經過說了一遍,隻是關於程嘉那一節有所猶豫,但雖然猶豫,到底不敢隱瞞。
許謹早看到她臉上一點遲疑之色,從頭到尾聽完了,才歎息說道:“我還以為你要扯謊呢。”
小葉忙道:“我怎麼敢對乾爹扯謊?”
許謹道:“因為你知道我不會喜歡你這麼做,你怕惹我生氣。”
小葉抓了抓腮:“但我更知道我若是瞞著乾爹不說,您自然更生氣。”
“哼,你明知故犯,我也很難不氣,”許謹白了她一眼,道:“當初把你扔到這個地方來,一是因為你打小兒喜歡這些貓貓狗狗的,可最要緊的是這百獸珍禽園不過是個偏僻冷清的地方,等閒無人問津,倒是個安妥的好地方,我想著與其讓你跟彆的人混在一起鉤心鬥角不得安生,不如到這裡來,跟這些飛禽走獸們相處反而簡單,畢竟它們不能言語,你說話他們也不懂,兩下清淨,不生事端。”
小葉起初還豎著耳朵仔細聽著,聽到最後“它們不能言語”一句,眼皮便跳了兩下,回頭瞥了一眼門口處。
許謹自不知她心裡想什麼,仍是繼續說道:“誰知你偏偏的又興出些新花樣,可知雖然這是個冷僻地方,但宮內的人都不是傻子,你叫外人進宮來遊覽皇家的珍禽百獸,遲早會鬨出來,我雖替你遮掩著,但仍不是長久之計。”
小葉陪笑辯解道:“乾爹,我先前委實窮極無策,實在不能看著那些飛禽走獸的都給活生生餓死,所以才鋌而走險的,幸而如今情形有些好轉了。乾爹如果不喜歡,我立刻停了就是,大不了……再想彆的法子。”
許謹瞥了她一眼:“立刻停了也不必,你自己忖度著,心裡有數就是了。萬事不要過於逾矩便是。”
“是,我聽乾爹的話。”小葉乖順地低頭回答。
許謹閉上雙眼,想了片刻才說道:“方才說的是一件,另一件,就是今日豐豔宮的事情。你可知你犯了大錯?”
“我知道。”小葉立刻回答。
“知道了你還乾?”許謹皺了皺眉。
小葉走上前一步,討好地說:“乾爹彆生氣,我本來也牢記乾爹的教誨,不想插手的,可是偏偏是程姐姐給牽扯其中,我實在不能眼睜睜看她給人謀害了,所以才……不過拖賴乾爹的福,還好有驚無險。”
“我可不敢當,”許謹哼了聲:“是你一時僥幸罷了,若當時沒有那隻獅子貓,你怎麼了局?”
這倒是,小葉無話可說。
偏偏許謹又道:“還有,你以為你真的救得了程嘉嗎?”
小葉一驚:“這、乾爹是什麼意思?不是已經太平無事了嗎?”
許謹淡淡道:“裕妃娘娘是什麼樣的人,事情發生在她眼皮子底下,你以為她不知道嶽嬤嬤那些人是有備而去的?你前腳離開豐豔宮,後腳裕妃隻怕就會審訊程嘉。”
小葉張了張口,心存僥幸地說:“我、我叮囑過程姐姐,叫她不要對任何人透露的,她也答應我了,且橫豎今兒沒有人拿住什麼把柄,想來應該可以蒙混過關……”
“換了彆人,興許可以,但那是裕妃,”許謹冷哼道:“人家在這宮內多少年了?你又多少年了?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崽子也敢在裕妃那樣成精的狐狸跟前耍把戲,裕妃娘娘隻是因為你是幫著她的,所以沒吱聲罷了,心裡隻怕明鏡似的。但對於程嘉,你以為她會放過這樣一個隱患嗎?至於你說程嘉保證不透露的話,就算她真的能抗住了不說出去,彆人卻未必跟她一樣能扛得住,遲早會說出去,不管怎麼樣,裕妃都是容不得她了。”
“可是,程嘉並不是有心要害裕妃娘娘……”
“她當然無心,但無心才最可怕。有了第一次,難道就能保證沒第二次?”
“乾爹!”小葉害怕起來,她本以為幫著程嘉度過這難關就萬事大吉了,聽許謹這麼說,才悚然而驚:“裕妃娘娘會怎麼對她?”
許謹道:“不至於到傷她性命的地步,可按照裕妃的行事,程嘉隻怕在豐豔宮留不住了。”
小葉知道許謹心思縝密,往往洞察先機,他既然這麼說,事情必然是真的了,當下緊閉雙唇,竟不知程嘉前途是福是禍。
許謹打量著她,早看出她心裡想什麼,便說道:“你還有工夫為她擔心,怎麼不多為自己想想?”
小葉怔怔抬頭:“我?”
許謹道:“你今兒雖是幫了裕妃,可自然就得罪了那想要害她的人,無形中就給自己樹了個敵人,對方不知是你就罷了,若是捉住了蛛絲馬跡,要害你還不容易嗎?自然是有一萬種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