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剛被打開,本來趴在地上的阿黃便站起來,它顛顛兒地跑到裡間,向著榻上的慶王開心的搖起了尾巴。
阿南跟寒雨兩個把今天晚上所見跟慶王說了一遍,阿黃時不時地打量他兩個,似乎對他們揭發自己罪行的舉止不以為意,見到慶王才是最重要的。
慶王聽完才知道,原來這狗子是從溝渠裡鑽出來的,又看看那狗子身上果然有些臟,想到昨晚上自己在不知情的時候就是跟這東西同榻而眠了一夜……忍不住輕輕地歎了口氣。
隻是這狗子到底是怎麼了?無端端地對自己這樣執著,他可隻是跟著黃狗有過一麵、不,頂多是兩麵之緣,又不似那葉青蟬一般對它有恩,所以得命不管也要去救人。
“行了,不必鬨了。”慶王一擺手:“叫它回去就行了。”
寒雨道:“王爺,我是叫它回去的,隻是它跟撒賴一樣不肯走。”
此刻祥公公也聞聲趕來了,說道:“這也是怪了,它身上的傷還沒好,剛剛阿南又說了它行動不便,這骨頭斷了可想而知是極疼的,怎麼還非得到這裡來呢?這要是傷愈合的不好……也不知怎麼算了。”
慶王聽了這句,又看了那狗子一眼,卻見那黃狗一眼不眨地盯著他,見他瞧自己,就跟著搖了搖尾巴。
此情此境,慶王突然間想起了昨兒召見的小葉,這一人一狗的眼神……仿佛有那麼一點相似。
慶王皺眉思忖片刻:“既然如此,那就不必趕了,它若不走就讓它留在外頭。”
橫豎隻要彆跑進來爬到自己身邊兒就行了,他倒也想看看這狗兒究竟是想如何。
慶王說完後,阿黃嗚噥了幾聲,原地踏了會兒步,好像不太同意慶王所說的。
祥公公忙道:“聽見王爺說的了嗎?還不快去外頭呢。”又吩咐小吉安:“引它到外頭去。”
說來也怪,小吉安才上前俯身要勸,阿黃後退了兩步,又看了眼慶王,終於轉身往外跑去。
它自顧自跑出了門口,就在門邊上慢慢趴下了,仍是兩隻前爪墊著下巴的樣子,還時不時地望內瞧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說:“這樣總行了吧?”
看的眾人詫異非常,祥公公跟小吉安都有些忍俊不禁了。
祥公公道:“這狗兒好像真的能聽懂人說話呢。”
寒雨道:“多半是誤打誤撞的,它本就不想離開。”
於是大家才又恭請王爺安枕,正要退出,慶王對祥公公道:“叫太醫給它瞧瞧骨頭。”
祥公公一愣,忙答應了,出來之後就吩咐人趕緊去把太醫叫來讓給狗子瞧瞧。
小太監趕緊去傳人,小吉安笑道:“公公,這可奇了,太醫在咱們王府內常駐本是為了給王爺預備著頭疼腦熱的,如今竟給這狗看病。”
“你懂什麼,王爺聽阿南說這狗兒從窗口跳出來,怕傷了骨頭。”
小吉安道:“我就是想不通,怎麼對這狗子這樣不同呢。”
祥公公揣著手想了會兒:“這興許……是愛屋及烏吧?”
“什麼?愛什麼?誰愛誰?”小吉安不懂。
祥公公自然並沒跟他解釋,隻是等著太醫趕到了,陪著太醫給阿黃診看了一番。太醫笑道:“我在這方麵不太擅長,隻是據經驗來說,像是沒有大礙。”
這太醫也是好脾氣了,並沒有表現出不悅,這才是真正的“愛”屋及烏呢。
當夜,果然阿黃就一直都趴在慶王的屋門外,直到次日早上祥公公等來伺候,它才也跟著站了起來。
等到慶王洗漱完畢,將要出門,阿黃便立在旁邊,支棱著耳朵向著慶王搖尾巴,倒像是個恭迎王爺的樣子。
祥公公笑道:“這狗子真是難得的通人性。瞧這殷勤勁兒,多半是知道王爺對它好,所以才這樣兒。”
又擔憂:“這時侯還可以,若入了冬,天寒地凍的,它還這麼樣可不凍壞了嗎?”
寒雨道:“這狗子既然這麼機靈,當然是知冷知熱的,若到了冬天,恐怕就躲到暖房裡了。”
兩人才說幾句,冷不防慶王道:“難道還得留它到冬天?”
慶王的意思是,本就是暫時答應葉青蟬幫她看著的,在冬天來臨之前,早也把這狗子打發了。
祥公公跟寒雨對視一眼,不敢言語。
慶王卻又道:“葉青蟬回宮後在做什麼?”
祥公公忙道:“聽說在為珍禽園的飼料供給等忙碌。”
慶王頓了頓:“孫家的人跟順天府尹通過氣兒了?”
祥公公道:“送了這個數。”說著比出了兩根手指。
慶王瞥了眼,眉頭皺蹙:“兩萬?好大的手筆。”
祥公公笑道:“這案子若沒有王爺插手,他們自然不必出這麼多,何況孫家平日裡就跟順天府勾勾搭搭的,又有宮內的靠山,隻怕一毛不拔,順天府還得偏袒著他們呢。如今有王爺插手自然不同了,縱然給了兩萬兩銀子,順天府尹還得好好想想,該不該逞這個強呢。”
慶王冷哼了聲:“彭秀木雖然不至於敢跟本王對著乾,但奈何他向來是個貪錢的人,恐怕舍不得這兩萬銀子,何況還念著宮內的勢力,多半兒會鋌而走險,預備著吧。”
祥公公肅然道:“是,早就預備著了。”
說了這句,輪椅已經下了台階,今日涼風習習,並沒有往日的炎熱。
祥公公打量著慶王的臉色,道:“王爺,那珍禽園的飼料供應斷了,隻怕小葉掌案又得著急上火的呢,要不要叫咱們的人去接洽一下?”
慶王並沒有立刻回答,隻又過了會兒才說道:“你怎麼替他著想起來了?”
祥公公笑道:“是奴婢一時心軟了,瞧著這小葉掌案也還是個不錯的,何況就算不看他……這珍禽園的裡那些毛崽子們也都怪可憐兒的。”
此刻隻聽“汪”地一聲,慶王回頭看了眼,見阿黃站在台階上,正目不轉睛地瞧著自己。
慶王哼道:“他給本王找了這樣一個麻煩,還指望本王幫他呢?不許去。”
祥公公陪笑道:“是是,這件事兒上他的確是造次了,難道不知道王爺向來愛清淨?不過小葉掌案隻怕也沒想到,這狗兒竟膽大包天的要跑到屋子裡來了。”
一直到要出院子了,慶王才又說道:“你方才說的也有些道理,隻是要做就悄悄地,彆叫人看出來。”
也得虧祥公公是從小兒跟著的,很懂慶王的心意,立刻明白過來——慶王這自然是允許了他方才要幫珍禽園的提議。
立刻躬身道:“是,王爺放心。此事一定做的□□無縫。”
且說那日小葉忙忙地回到珍禽園,除了受了一場大驚嚇,如今可謂兩手空空。
門口的侍衛見她垂頭喪氣的,還換了一身衣裳,都不知怎麼樣,有人笑道:“小葉掌案,如何去了這大半天才回來?又這樣精神萎靡,難道被人搶劫了不成?”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小葉抬頭瞪著他:“有功夫跟我磨牙,你可還欠我三兩銀子,還不還的話就要生利息了!”
那人見戳了老虎鼻子眼,忙笑道:“是我嘴賤,葉掌案息怒。”
小葉哼了聲,氣憤憤地進宮去了。
她向來都是笑臉迎人,侍衛們都不知怎麼樣,忙拉著笙兒問,笙兒隻是哭喪著臉說:“隻是給搶劫了還算是好的!”
侍衛們聽說有內情,趕緊湊過來問究竟,笙兒也不敢過於細說,隻搪塞了幾句,好不容易甩開他們跑了。
小葉一路氣哼哼地往珍禽園回去,總覺著空落落的,在袖子裡掏了一陣兒,隻摸出一個裝著散糖的紙包。
想到那五兩銀子已然飛到孫大夫荷包,隻剩下這點子散糖,真真越想越是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