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 當然是比又有猛獸跑出來好一些,但如此反常,也實在叫人揪心。
程嘉聽到這裡便說:“隻有一隻不吃不喝的也就罷了, 怎麼不約而同的都這樣,總不能是什麼病症吧?”
“病症?”老喬頭皮發麻:“我的老天爺,千萬彆是這麼著, 那還不如跑出一隻來呢。”
他急得團團轉,又摸不著門路,隻能說道:“先帶我去看看, 如果真的不妥……隻能先請太醫院幫忙了。”
剛要走, 又回頭吩咐程嘉:“嘉嘉你也不必擔心太過, 叫我說小葉掌案是個有主心骨的人,他的所有都在這園子、或者可以說這園子有他的心血, 也如他的家一樣, 他不會就撇下這個家走的。所以……不管怎麼樣咱們都再等等, 再等等哈。”
最後一句重複,喬公公像是在安撫程嘉, 又像是對自己的叮囑。
程嘉含淚點了點頭,老喬牽動嘴角,向著她一笑就轉身出門去了。
這夜, 老喬帶了幾個執事又轉了大半個院子, 果然就如同虎山跟豹舍說的一樣, 多半的動物竟沒有進食, 隻是默默地趴著。
本來到了炎夏, 動物們有時候不喜歡吃食兒也是常事,各處的管事起初隻以為是一時厭食,所以不以為意, 到後來知道不獨自己這裡,就有些慌了。
老喬隻能一處處安撫叮囑,又叫了兩個心腹小太監,命趕緊往太醫院跑一趟,請兩個高明的太醫過來。
雖然這麼說了,但老喬心裡仍是沒底兒,畢竟這珍禽園在皇宮之中素來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恍若後娘養的,而太醫院的太醫們又向來是伺候各位後宮尊貴主子的,自來也高貴一等,哪裡把他們這些不受寵的放在眼裡,何況如今三更半夜,更是未必請得動這些大神。
果然那兩個小太監去了半天,邊氣喘籲籲地铩羽而歸,隻說人家太醫院忙的很,要麼當值的忙要麼不當值的不在,總之就是沒有個能分/身來他們這兒的。
老喬早已經回到議事廳,跟幾個執事商議了半天,聽說這個消息,滿座寂然。
半晌,一名管理水禽區的黑胖執事哼了聲:“咱們這裡廟小,當然請不動那些大神,上趕著給銀子隻怕人家還看不在眼裡呢,這些太醫都是屬鸛鶴的,眼睛幾乎長在頭頂上,看人下菜碟,唉!”
眾人苦中作樂地笑了,老喬道:“那總不能坐以待斃,到底要想個法子,若是小葉掌案在,當然也不會坐視不理。”
有人道:“就算葉掌案在,難道就能請了人來?”
那黑胖執事:“你還彆說,葉掌案就是比咱們有法兒。”
“就算他有辦法,如今人不在,又有什麼用?好好的一聲不響就撇下這園子不知躲到哪裡去,叫我們怎麼辦!”那人抱怨。
“行了行了,彆火上澆油,”老喬忍不住出聲,“你以為小葉掌案願意的啊?”
那人想要反駁,可畢竟老喬比他品級高資曆深年紀大,於是隻好低了頭,又嘀咕道:“願意不願意的且罷了,隻若是這些飛禽走獸真出了毛病兒,等他回來也就晚了。”
老喬瞪著他,才要發脾氣,一個頭發已然花白皺紋比他且多的老執事太監抬抬手,道:“照我的經驗來看,這些鳥獸們未必就是病了。”
大家忙振作,老喬問:“不是病了又是怎麼?一個這樣兩個也這樣,我最擔心是傳染的……”
“唉,”老太監一搖頭:“從沒聽說過有傳的這麼快的病,還是從鳥到獸一概如此,這不太可能。不過,也許咱們未曾料想的症候,所以請個太醫來瞧瞧倒也是萬全之策。”
“您來說了這麼多,有什麼用?”一名執事撇嘴道:“咱們不就是因為請不到太醫在犯愁嗎?”
老太監一笑:“咱們的麵子不夠,當然請不得,那就讓那有臉麵的人去請就是了。”
老喬一愣:“你的意思是……”
老太監道:“我有兩個法子。”
大家一聽,頓時都來了精神,急忙請教。老太監不慌不忙地說道:“第一,咱們這裡有慶王殿下送來的暹羅貓,如今隻說是兩隻貓不肯吃食,事關慶王殿下,那些太醫們聽見了,未必就敢拿大。”
一句話提醒了老喬,他拍了拍腦門:“我怎麼偏忘了這個!”
老太監繼續說道:“第二個法子,那就是找許公公去。許公公畢竟是葉掌案的乾爹,如今葉掌案雖不在,許公公自然要幫他照看著點兒,許公公又是太後跟前的紅人,若是他肯開口,太醫院的人也自然得麻溜兒地來。”
在座眾人聞聽這一番話,一個個都服氣的點頭稱是。老喬笑道:“人家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咱們這裡也有陳執事這一寶了。”
陳太監因為年紀大了,縮在珍禽園“頤養天年”,不涉是非,平日裡也從不是個肯出頭的,隻中規中矩罷了,如今關鍵時候竟有大用。
聽了老喬的稱讚跟眾人的嘉許,老太監笑了笑,道:“我本來不想多嘴的,隻不過呢,人心都是肉長的,之前小葉掌案來了,我以為他是胡鬨,誰知的確是胡鬨,可卻鬨得有章有法,竟把這珍禽園鬨活了起來了……你們大家夥兒,年紀雖比我輕,可多半跟我一樣,都是不受宮內待見、給發配似的扔到這裡來的,珍禽園能走到今日這一步,你們當然也是心裡明鏡一樣。如今有了難關,少不得各自儘一份力,不要弄得‘樹倒猢猻散’,沒了這裡,咱們這些給人冷落不受待見的貨色,又還能去哪裡?留著這裡,好歹還有個呆著的安靜地方。”
大家聽了這話,紛紛沉默,心中各有觸動。
老喬感激地看了這陳公公一眼,忙喚了幾個小太監進來,如此這般吩咐了一頓。
小太監急匆匆往太醫院而去,路上還經過若乾盤查,到了太醫院,果然隻說是慶王殿下送的暹羅貓不對,又扯虎皮拉大旗,扛著慶王殿下的名號道:“殿下今兒特意去了珍禽園看望兩隻暹羅貓,還說若有不妥便叫太醫照看著……如今真個兒有了不妥,各位隻是推脫,我們自然不敢吱聲的,隻是明兒慶王殿下若是問起來,我們少不得也實話實說,殿下心裡怎麼想,我們就不知道了。”
太醫院當值的聽了這話,如何敢跟慶王殿下這閃閃發光的金字招牌抗呢,稍微一問症狀,果然利索地傳了兩個專門看外感疾病的太醫,叫速速前往。
等高貴的太醫到達珍禽園,雖不敢對虎爺跟金點點他們施行“望聞問切”中的後三個,但幸好“望”還是可以的。
各處打量之後,又欺軟怕硬地捉了兩隻沒吃食兒的猴子,到底來“聞”跟“切”了一番。
那猴子低眉搭眼的,果然有些懨懨地不肯理會人,給太醫捉著手腕診脈,便有些不耐煩地吱吱呀呀叫了幾聲。
太醫跟眾人不懂獸語,自然不知小猴子在叫嚷:“本大聖沒病,快把小葉子叫回來,你們這些廢物!隻管捉我做什麼!”
不過,也幸而不懂,不然高貴的太醫隻怕要拂袖而去了。
這一鬨都快到子時了,太醫熬著困,勉強湊出兩張袪毒散熱的方子,畢竟怕真的是什麼傳染的疾病,那就糟糕了,不管如何先防範於未然。
老喬跟著熬了半宿,倦累已極,隻是仍未敢睡,思來想去,還是去拜訪一個人,那自然正是鐘鼓司的許謹。
本以為許謹該歇下了,更加未必肯見自己,誰知隔著門讓小太監一通傳,不多時門就開了,許公公衣冠楚楚地立在屋簷底下,燈籠的光照著他的臉,依舊是那樣的肅然冷靜,恍若天下太平。
老喬肩頭一沉,走到他跟前,默默地瞅了他兩眼,才先行進門。
許謹才跟著入內,老喬已道:“許掌案可知道,葉掌案給慶王殿下帶出宮去了?”
許掌案的臉色沒什麼變化,甚至慢慢坐落,端起一杯茶。
老喬一看,他顯然知道了此事,便又問:“那不知許掌案可清楚,慶王殿下為什麼這麼做嗎?”
許謹道:“王爺做事,我一個當奴婢的,如何敢多嘴。”
老喬走前幾步,看著他慢條斯理的樣子:“你不敢多嘴?嗬嗬,下午的時候許掌案可說的夠絕情的,你說完後一走了之,不知道小葉子心裡多難受,你以為他跟了慶王殿下出宮,跟你說的那些話沒關係?”
許謹道:“就算有關係,又怎麼樣。”
老喬咬了咬牙:“那是你許掌案從小養大的孩子,你說叫他走就要趕走他,你不覺著你太過分了?他從小在宮內長大,你叫他去哪兒?”
“跟你喬公公又有關係嗎?”
老喬已經按捺著怒氣了,許謹卻一貫的淡然,叫他忍無可忍:“當然跟我有關係,我告訴你許公公,不是隻有一個‘乾爹’的名頭就真的是對她最好的人了,而且叫我看事實正好相反!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麼,但就算你的顧慮是真的,你也是在傷害那個孩子!她要是去了慶王府,或者從此再不回來,你就真的隨心所願了嗎?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