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皇帝傳了許謹到麟德殿, 對於這位在太後麵前頗為得臉的許掌案,皇帝當然也不陌生。
皇帝也跟著太後看過幾次許謹唱戲,雖然皇帝不太懂戲, 卻也知道許謹的確是個難得的人才,相貌氣質皆是上上,為人處事不卑不亢甚是得體,無怪太後格外待見。
在許謹山呼萬歲行過禮後,皇帝命平身, 輕描淡寫地問道:“許掌案, 近來朕不常見到你,一向忙些什麼?”
許謹垂著頭道:“回皇上,因要預備中秋佳節宴席上的戲,最近正加緊叫他們排練,其他的倒也沒什麼特彆忙的。”
皇帝笑了笑:“你排的是什麼戲?”
許謹道:“太後娘娘要一出熱鬨圓滿的, 又不喜歡看那些舊的, 就排了個新的, 叫做《金玉緣》。”
皇帝眉峰挑動:“這個卻是沒聽說過,講的是什麼?”
許謹道:“是說告老還鄉的一位老大人被奸人追殺,家人走散, 膝下的小姐陰差陽錯被地方上一個官宦之家收留, 長大後跟已經考中狀元的哥哥相見, 誅殺奸邪, 營救父親,最後家人團圓的故事。”
皇帝聽了笑道:“這個聽著倒是新穎,像是不同於先前那些陳腔濫調。”
許謹道:“多謝皇上誇讚,隻是尚且不知如何,希望太後跟皇上能夠喜歡。”
“你是太後看中的人, 自然不錯,”皇帝點頭,話鋒一轉:“朕倒是聽說你那個乾兒子葉青蟬,在珍禽園裡也做的風生水起,太後跟皇後等都讚不絕口的,朕也想親自去看看有什麼不同,隻是一直的不得空閒,今日本是要去的,為何又聽說他不在宮內?”
許謹道:“回皇上,葉掌案是出宮辦差去了。”
“他不是昨兒出宮的嗎,”皇帝漫不經心地問道:“宮內的規矩,若不是特例,內侍出宮不是當日出當日回的?”
許謹道:“是,奴婢也不曉得是什麼緣故,等她回來,必定嚴加詢問。”
皇帝笑了笑,說道:“許謹,你是人如其名,謹謹慎慎,隻是你沒給你的乾兒子起個好名字,這蟬嘛,‘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如今他爬的不高,聲兒卻著實不小,現在這樣的不識體統犯了宮規,也是意料之中。”
許謹重又跪地:“皇上恕罪。”
皇帝臉上還帶著兩三分淡如秋風的笑:“恕什麼罪,個人所犯的錯自然是個人承擔,今日朕傳你來,不過是想告訴你一聲,朕既然知道了有這種穢亂宮闈之人,自然是容不得他,你也彆想去護著他了。”
許謹聽皇帝的用詞,心狠狠一顫,問道:“請恕奴婢大膽,小葉所犯之錯,似乎稱不上……”
不等他說完,皇帝哼了聲,道:“稱不上?他三番兩次在慶王府過夜,你許掌案不是有名的耳聰目明嗎,先前難道沒聽說?還是在朕跟前故作不知?”
許謹道:“回皇上,奴婢當然知道,但、但這雖然不合規矩,但奴婢覺著也不是什麼、什麼不可饒恕的死罪。”
皇帝眼睛一眯,冷冷不語。
他身邊的兩位公公對視一眼,都覺著許謹有些不知好歹,皇帝傳他來,不連累他已經是開恩了,他居然還替小葉求情。
何公公便忙走前兩步,道:“許掌案,可彆不識抬舉,皇上是因為你在太後跟前得力,所以才網開一麵。你不謝恩又多說什麼?”
他看在昔日許謹曾儘力的份上,其實是好意,想讓許謹彆把他自個兒攪進去。
嚴公公也道:“就是說嘛,那個葉青蟬做的事兒,還用皇上告訴你嗎?早就傳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了,他自己愛怎麼著就怎麼著本沒人理會,隻是慶王殿下是什麼身份,豈是他能沾帶一星半點兒的?如今連累殿下的聲譽都因他壞了,就憑著這點兒,他已經是死罪難逃了!”
許謹卻仿佛不懂他們的用意,仍道:“謠言止於智者,而且慶王殿下並不是眾人口中所說的那種人……皇上,您難道覺著殿下是那種輕狂之輩嗎?”
皇帝皺眉。
皇帝此刻的心意,跟裕妃當初不知小葉身份、誤以為她跟慶王苟且的心是一樣的。
慶王的清譽不容毀損,既然小葉是個由頭,那隻要把這個由頭掐滅了就算了。
皇帝其實不太在意慶王跟小葉之間到底是怎麼了,但慶王因為小葉而舉止失常卻是事實,就憑這一點,就足以讓皇帝動殺心了。
所以就算許謹說的再有道理,對皇帝而言也是無用,因為他早就打定主意了。
得虧小葉這會兒不在宮內,倘若在,早就給皇帝派人殺了。
皇帝的目光閃爍,見許謹竟不知懼怕,便笑了笑:“好個許掌案,你為了這個人,竟是忘乎所以了。也好,既然你這樣固執,朕索性再叫你明白明白。”
皇帝說完後便道:“帶進來。”
話音剛落,有內侍便帶了老喬,王大春,程嘉三人從外走了進來。
三人跪在許謹身旁,麵麵相覷,臉色惶恐。
許謹見皇帝把他們三個帶來了,心頭微震,低下頭去。
何公公跟嚴公公不明所以,對視一眼,都不知緣故。
皇帝冷笑道:“去問他們,知不知道為何會到這裡。”
何公公忙又走前幾步,道:“喬易,王大春……你們知道為什麼會在這兒嗎?”
喬公公磕了個頭:“奴婢實在愚鈍,竟不知道。”
王大春也唯唯應承。
何公公回頭看了一眼皇帝,小聲道:“有什麼你們趕緊說,尤其是關於小葉掌案的,千萬彆自作聰明地瞞著不說,畢竟小命兒要緊。”
這會兒老喬自然也看見許謹也在旁邊,本來他們給帶來的時候,老喬還跟王大春暗暗猜測是為了昨晚上小葉又留在王府的事,但是看這陣仗,卻又不太像。
“這、這……”喬公公咽了口唾沫,忽然想到那一件事,便猛地看向旁邊的王大春。
原來喬公公想起了昨晚上他喝多了跟王大春透露的那番話,頓時臉色如雪。
——王大春本來就已經出賣過小葉一次,假如這次他又見勢不妙乾了這事兒呢?
王公公見老喬盯著自己,頓時明白他心裡想什麼,忙向著他一皺眉,稍微搖了搖頭,卻主動說道:“回皇上,奴婢大膽,是不是因為我們葉掌案昨晚上並未回宮的事兒?”
何公公回頭看了皇帝一眼,瞧見皇帝冷然的臉色,就知道不是。
可惜他也不知為了什麼,也是一頭霧水。
老喬見王公公這麼說,心稍微安了半寸,知道他這次沒有出賣他們。
就在這會兒,皇帝道:“後宮的事情朕向來不管,如今看來,皇後對你們實在是太寬了,竟弄出這些欺上瞞下,無法無天的奴婢來。”
這“欺上瞞下,無法無天”四個字,罪名太大,非同一般。
老喬嚇得抬頭,正對上皇帝那鋒芒隱現的眼神,跟慶王有幾分相似,於是又趕緊惶恐地低下頭去。
皇帝道:“你們這幾個,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皇帝話音剛落,有個內侍從偏殿緩步走了出來,跪在地上:“奴婢參見皇上。”
老喬王大春本是莫名的,誰知一看此人,臉色各自驚疑。
原來這人竟是之前珍禽園掌管鹿兔苑飼料的執事太監,因為以次充好的緣故,給小葉罵了一頓降了職位,後來他就給調走了。
這會兒出現,顯然是有要報複的意思。
皇帝冷道:“彆的都不用說了,你隻把昨晚上這三個人聚在一起說的話,告訴他們一遍。”
猶如五雷轟頂,老喬跟王大春渾身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