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葉心裡還有些忐忑, 剛才皇後跟裕妃來到之時,她想起雪球跟自己說過的,知道皇後來意不善。
因是在麟德殿前, 皇後倒也沒有過分如何, 隻冷嘲熱諷了兩句就同裕妃進內殿去了。
如今嚴公公親自出來, 因聽了慶王講述, 知道了小葉是林家的人, 這會兒特意細看, 果然這模樣跟昔日的林妃有幾分相似。
想起之前林妃的遭遇, 嚴公公也忍不住歎了聲, 少不得陪笑道:“葉掌案, 您請吧。”
嚴公公心裡知道, 過了這會兒, 以後“葉掌案”三個字,隻怕就不複存在了。
皇後跟裕妃已經各自落座, 慶王就在她正前方, 這讓小葉不由加快了腳步。
幸而又及時地想起這是在禦前, 不能失態, 於是又急忙放慢了些,上前跪地行禮。
隻聽皇帝道:“你平身吧。”
小葉謝恩起身, 心裡琢磨著這個聲音好像有點耳熟。
此刻她低著頭,皇帝隻顧打量,竟忘了其他。
慶王見狀道:“你過來些。”
小葉聽了這句才忙走到慶王身邊,好像離他越近, 心也越安。
她毫不猶豫地走到慶王身旁,手指動了動,想抓住他的衣裳一角也好, 這裡的氣氛真讓她不舒服,像是在靜靜的深水之中,雖然看著安然無恙,可隨時不小心都會沉沒進去。
“翼哥哥……”小葉張口,卻無聲。
雖然無聲,慶王卻已經聽見了,他轉頭看著小葉,微微一笑道:“彆怕,我已經跟皇上說了。”
小葉聞言,下意識地扭頭看了皇帝一眼。
這才跟皇帝打了個照麵。
不料皇後見在皇帝跟前慶王還是這樣,便下意識地先看了眼裕妃,見她不語,便自個兒笑道:“慶王,你這是在做什麼?這可是在皇上跟前,你好歹顧及幾分。”
皇後此刻隻覺著殿內的氣氛好像有些怪異,但哪裡知道事情已經天翻地覆,還以為皇帝也惱了慶王跟小葉。
然而皇帝剛才看見小葉的臉,雖然是一身內侍常服,但容顏清麗標致,眉眼中隱約竟有三四分像是林妃,雖然不施脂粉,卻難掩天生麗質。
皇帝一看就知道慶王所言非虛,有這樣的容貌氣質,就算沒有慶王所說的那什麼印記,他也有八/九分相信了。
怔怔地看著小葉,皇帝不由站起身來,像是要走過去,總算又停下:“你、你……”
皇後這會兒才發現不對,她皺起眉頭,眼中有疑惑浮現,不知為什麼皇帝的反應這樣奇怪。
慶王卻主動伸出手去,把小葉局促不安的小手握了一握,溫聲道:“犀兒,你往前幾步,讓父皇好好看看你。”
小葉其實不想過去,但慶王這一握像是給了她力氣跟勇氣,於是點點頭,又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兩三步。
此刻殿內鴉雀無聲,皇帝目不轉睛地看著小葉,半晌才閉了閉雙眼:“果然、果然……”他後退半步,重又坐回了輪椅上,抬手扶著額頭,神態像是喜歡,又像是感傷。
何公公最先反應過來,急忙上前:“皇上,您可不要過於傷感。龍體要緊。”
皇後此刻再也坐不住了,站起來狐疑地問道:“皇上,這、這是怎麼了?是怎麼回事?”
“是啊,”裕妃也跟著起身,她卻隻轉向旁邊趙翼:“慶王,你到底在乾什麼?!還有你剛才,叫葉掌案什麼?”
裕妃娘娘也是儘職儘責,演戲自然要演全套。
這會兒禦座上的皇帝長籲了口氣,似笑非笑的哼了聲,抬眸看向慶王:“你告訴皇後跟你母妃吧。”
慶王這才低頭:“是。”
於是才看向皇後道:“回母後的話,兒臣剛才跟父皇說了一件昔日機密,有關於小葉的身世的。”
裕妃替皇後問出疑問:“身世?什麼身世?”
慶王道:“不知母後跟母妃還記得當初景陽宮之事嗎?”
兩人猛然一震,皇後問:“景陽宮?怎麼又提起這個?”她驚疑不定地看向小葉,心裡想:不,這不可能。
慶王平靜道:“小葉其實、正是當初林妃娘娘的侄女兒,她就是犀兒。”
“什麼?這……”裕妃先抬手捂住了嘴,像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皇後也愕然呆住,沉默片刻才道:“慶王你說什麼?你、你可彆胡說!”她沒有臨場應變的機智,心頭一團亂:“什麼犀兒,他明明是個男……”
一句“男人”還沒出口,看著小葉那樣秀麗精致的小臉,像是有人把拳頭塞到皇後的嘴裡,把她下麵的話死死地堵住了。
皇後瞪大雙眼,駭然之極。
慶王道:“是,母後跟母妃請見諒。當初景陽宮遭變,是許掌案不顧一切趕去救援,才將犀兒及時救出來的。”
裕妃已經站立不穩,後退數步,扶著桌子喃喃地:“這、這怎麼可能?你……沒弄錯?”
皇後的心嗵嗵亂跳,抬頭看看禦座上的皇帝,又看向慶王跟近在咫尺的小葉:“不,不對!”
“皇後,你說什麼不對?”問話的是皇帝。
皇後竭力定神,盯著許謹看了會兒,說道:“皇上,臣妾不能儘信這話,不能由他們片麵之詞……而且,如果當初許謹真把林犀兒救出來,他怎麼敢自己藏匿著那女孩兒,還叫她女扮男裝的當什麼小太監!他、他怎麼能瞞而不報?”
皇帝抬眸。
剛才他也問過這個問題。而這個問題,慶王沒有直接作答。
當時他先看了許謹一眼,才跟皇帝道:“請父皇恕罪,兒臣也曾這麼質問過許掌案,他的回答非常讓兒臣刺心,所以這段時間來,兒臣雖知道犀兒的身份,卻不敢跟父皇稟告,也是這個原因,如今父皇既然問了,不如還是讓許掌案親自稟明父皇。”
先前在慶王說及舊事之時,對於這一節許謹心裡也早想好了,此刻見他果然推給自己,許謹磕了頭,道:“此事埋在奴婢心中十三年,不敢對任何人透露,隻是苦忍而已。如今皇上既然問,奴婢不敢再隱瞞,拚著殺頭的罪也要告知了。”
皇帝眼神一變:“你且說。”
許謹道:“當年奴婢無意中聽兩人說起景陽宮出事,那兩人說什麼‘娘娘容不得林妃,遲早晚會動手’等話,而在奴婢趕到景陽宮內殿的時候,有幾個林妃娘娘的近身宮女內侍倒在地上,看著倒像是外力所致……”
皇帝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說下去。”
許謹道:“而林妃娘娘……也受了傷,當時她傷重不治,把犀兒托付給我。叫我帶她快走,奴婢之後雖然也想把犀兒交出來,但那兩人的低語跟景陽宮的異狀讓奴婢不敢輕舉妄動,於是才隱忍至此,犯下大錯。”
皇帝聽了這話,血都涼了幾分,久久不曾言語。
如今皇後也問起此事,慶王自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著皇帝。
皇帝盯著皇後看了會兒,終於垂眸道:“這個緣故,朕自然知道,不必再問。”
“皇上……”皇後大為詫異,此刻還有點懷疑皇帝是不是也“受了蠱惑”。
皇帝顯然不想再糾纏這個問題,擺擺手,又看向小葉,他想說話,卻又閉了雙唇。
過了片刻,皇帝的眼睛也有些微紅:“這些年來,委屈你了。”
小葉起初都不知這話是跟自己說的,半晌才反應過來:“奴婢不敢……”
“你過來,”皇帝脫口而出,卻又自己站起來,一步步下了丹墀走到小葉身邊,看看她的臉,皇帝伸手想撫過去,卻又沒有落下,隻道:“從此後不許再自稱‘奴婢’!你要記得自己的身份!”
小葉眨了眨眼:“是……”
皇帝咬牙道:“你是林家的人,不是什麼奴婢!朕、朕要將你的身份公告天下,要讓天下人知道林家還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