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1 / 2)

宅宮日常 八月薇妮 15181 字 8個月前

秦明點了小葉的風府穴,讓她在極怒之時昏睡過去,這對她也是一種保護的方式。

孫先生當然明白,所以在秦明抱了小葉回珍禽園後,他就用那些帶回來的藥物又調了一味寧神湯,叫程嘉服侍小葉喝了,讓她繼續多睡一會兒。

而自打他們離開後,老喬一直懸心。

又見園子裡那些飛禽走獸們開始騷動,他越發不安,於是一邊派人去園子裡巡查,吩咐各圈舍的執事都各自監督著,一邊又叫人去打聽太醫院的消息。

不多會兒,探聽消息的太監回來,說了個讓老喬如五雷轟頂的消息。

正還不能平複心情,卻見是聞晉幾個侍衛,並幾個孔武有力地太監推了一輛車回來。

聞晉走到跟前,點頭道:“喬公公,這是祥公公吩咐了送回來的……說本來是珍禽園的東西,就交給郡主殿下處置罷了。”

恍惚中,老喬這才知道裡頭的就是那頭叫小山山的熊。

不由五內俱焚。

雖然老喬跟這些熊的感情不如小葉深厚,可每天都能看它們在圈舍裡孩子似的吃東西,嬉戲,打鬨,他又是個太監,沒什麼兒孫,看著這些家夥們憨態可掬的逗得人開懷發笑,就如同是自己兒子孫子似的。

哪裡是說給人殺了就給人殺了的。

又見聞晉如此平靜,簡直是沒有心的人。老喬咬著牙紅著眼睛道:“真、真是知人知麵……”

還沒說完,就給身後趕來的王大春拉了一把,王公公趕到老喬身前,盯著麵前的聞晉,卻見他的目光平靜之極。

王大春心頭一動,便說道:“多謝各位,有勞了。這個交給我們就行了。”

聞晉道:“王公公要不要查驗?”

“多謝聞侍衛,很不必了,”王大春淡淡一笑:“經過太醫院的手,好好的活的變成死的,有什麼可看了,何況我不像是太醫們有膽有識的,怕看了會做噩夢。”

聞晉一笑,抱了抱拳,便跟人一起去了。

老喬看著那小板車兒上給裹著的山山,往前走了兩步,抬起毯子看了眼,正好瞧見一抹暗紅的血跡從毯子上透出來,黑色的毛兒上也沾滿了鮮血。

老喬一時悲從中來,竟忍不住當場哭了出來:“我的老天爺,這是怎麼說的,我們招誰惹誰了呀,就弄的開膛破肚的,天啊,天啊……”他伸手拍打著大腿,淚流不止,幾個近身的內侍也紅了雙眼,急忙過來攙扶。

這會兒聞晉等人還沒走遠,當然聽見了他的哭聲。

一個自太醫院過來的太監道:“怎麼珍禽園的人都這樣大膽,這熊雖然死的冤枉,但好歹是給太後進藥才死的,也算是有功了,其他的誰敢說半個不字,連慶王殿下都沒出聲,畢竟是儘孝的事兒!怎麼他們竟像是帶著抱怨,這若是有哪個多嘴的告訴到太後或者皇上麵前去,恐怕要降罪的呢。”

聞晉道:“總歸是他們養熟了的,一時舍不得也是有的……倒是不必理會。罷了,咱們走這兩趟也不輕鬆,如今好歹順利完了這差事,回頭我請大家喝酒。”

眾人這才又紛紛喜歡起來。

珍禽園這邊兒,王大春見老喬哭的傷心,又看聞晉等人走遠了,他就拉了拉老喬。

老喬打開他的手,仍是帶著哭腔:“你剛才為什麼攔著我,我倒要問問聞侍衛,這馬屁不管誰來拍都成,他好歹是珍禽園裡常來常往的,平日裡看著人模狗樣像是好的,怎麼關鍵時候變得這麼狼心狗肺起來了,帶了人過來捉咱們的山山,如今又特意把屍首扔回來……得虧的嘉嘉沒許給他,從此之後他可彆想了!”

此刻老喬也不顧怎樣了,縱然身邊不少珍禽園的內侍,也自罵了出來。

王大春趕緊拉住他:“行了,你在這兒哭死罵死也無濟於事。在掌案回來前,咱們先把這熊料理了吧。”

“料理,怎麼料理?”老喬又氣又痛,大有見誰咬誰之意。

王大春見他已經有些失去理智似的,不能商議了,便回頭道:“把車子推進去,既然說是要等郡主回來處置,那咱們就先收好了。”

於是他竟親自督看著小太監們將車子推了入內,就在議事廳旁邊找了個空房,將小山山抬了下來放在地上。

老喬一路也哭著走了來,路上遇到幾個執事,見狀知道回天乏術,也各自心有戚戚然,隻好多勸了幾句而已。

將熊送進了屋子,王大春把其他的人都打發了,說道:“雖然是死了的,也要好好看著,還得等郡主回來才能動呢。”

老喬蹲在山山旁邊,隻管淌眼抹淚的,王大春回來看他這樣,忍不住道:“要不是今兒遇到這件事,我竟不知道你跟這些家夥也這樣情深義重的。”

老喬不管他,想到昔日那些熊的可愛之處,隻管哭而已。

忽然窸窸窣窣,有什麼響動,老喬淚眼朦朧看去,見王大春正解開綁在小熊身上的繩索,老喬道:“你乾什麼?”

王大春道:“就是鬆一鬆罷了,死都死了,還捆綁著像什麼。”

老喬聽他說的有理,於是也沒有再問。

王大春艱難地把繩子拆開:“他娘的捆的真緊,都死了的……難道還怕跳起來咬他們不成。”

老喬聽他左一個“死”右一個“死”,忍不住怒道:“你能不能彆總說那個字?”

王大春正要把毯子掀開,聞言道:“好,不說就不說,隻是你也彆哭了,好歹幫把手。”

老喬吸吸鼻子,倒也想著再看看小熊,於是將它身上裹著的毯子慢慢地打開,冷不防瞧見肚子上血肉模糊,嚇得他急忙鬆手後退,心驚肉跳。

呆了會兒後,又氣的跳腳:“什麼太醫院,什麼太醫!果然掌案說的對,是一夥兒實實在在的屠夫!”

王大春也給小熊肚子上的傷嚇了一跳,可他畢竟心細膽大些,定睛一看,眼中透出幾分疑惑之色。

遲疑片刻,王公公俯身上前,正在伸手,忽然間聽到一聲咳嗽從門口傳來。

王大春跟喬公公回頭,卻見來的人竟是孫先生。

孫大夫看看地上的熊,嘖了聲道:“可惜,可惜。”

老喬道:“可惜什麼?”

孫大夫道:“聽說熊掌還是很好吃的……可惜嘗不到了。”

老喬聞言大怒:“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老喬覺著這孫先生簡直比聞晉還離譜,至少聞晉沒打這個天打雷劈的鬼主意。

孫大夫見他怒氣衝衝的,忙道:“喬公公,你彆著急,先讓我看看這熊。”

“你想怎麼樣?”老喬怒氣在上升:“知道你醫術高明,隻不過是死了的,隻怕你也救不活了,可雖然救不活,你也彆惦記它!一根毛兒也不會給你!”

孫大夫笑道:“喬公公,你可彆小看我,我有一招絕活,是能起死回生的。你這樣罵我,小心我忘了該怎麼做。”

老喬愣怔,眨著眼睛看孫先生,還以為他是在拿自己消遣的。

不料王大春從剛才就看出不太對頭,聞言忙拉住孫大夫入內,又看看門外,見無人,才道:“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是當真的嗎?”

孫大夫揣著手賣起了關子:“不知道,我給罵的忘了。”

王大春嘖了聲,回頭看看地上的山山,特意看看它肚子上的傷口,越看越覺著可疑,正要再過去細瞧瞧,忽然間倒退一步。

老喬正給孫大夫的模棱兩可弄的懵懂,見狀道:“怎麼了?”

王大春揉了揉眼睛:“剛才怎麼、可是……”

原來剛才他一錯眼的功夫,竟好像看到山山的一隻熊掌突然動了動,可這會兒定睛再看,卻仍是不動了。

孫大夫在旁又咳嗽了聲,上前把那敞開的毯子掀起,又把熊蓋在了下麵,他裝模作樣地說道:“看著血呼啦的怪嚇人的,還是先蓋著吧。對了,郡主剛才回來了,喬公公不去看看她嗎,她的情形可比你還要糟糕啊。”

老喬聽說小葉回來,這才轉移了注意力,忙要回身出門,忽然想起一件事:“熊掌之類的趁早兒彆給我想,不然我拚了老命也要剁了你的爪子。”

孫大夫笑而不語,目送老喬走了才又回身。

這會兒王大春看看地上的熊,又看向孫大夫,終於試探著說:“先生,我覺著我剛才沒看錯,這熊好像動了一下,這若是死透了,應該不會動的吧?”

孫大夫波瀾不驚:“當然,興許你眼花了呢。”

王大春道:“也許……我再細看看……”

眼見他又要去掀毯子,卻給孫大夫及時地握住手腕。

王大春盯著他:“先生乾什麼?”

“行了行了,”孫先生知道他精明,便皺眉道:“彆折騰來折騰去的,你掀起了毯子見了光,醒來後咬你還是咬我?”

王大春一句一句聽到最後,不知不覺中屏住了呼吸。

且說老喬去探望小葉,小葉因為又給程嘉喂了寧神湯,便繼續睡著了。

老喬見了程嘉,本不想說聞晉壞話,誰知程嘉已經聽說聞晉把熊送回來的事情,便咬牙切齒地道:“以後他要還來珍禽園,管他怎麼樣,立刻打出去。”

老喬聞言才也忍不住道:“原本我不該背後說人,隻是聞侍衛這次委實太絕情了,要不是老王攔著,我差點兒跟他吵起來。”

程嘉早看出他是哭過的,便安慰道:“公公彆太傷心,之前你沒看到小葉子的樣兒,若不是秦明及時的攔住了,她要拿了刀跟太醫院的人拚命呢。”

老喬恨恨地道:“真該也捅他們幾刀,這些該死的東西,輕輕巧巧地說什麼熊膽治病,卻想不到自己一句屁話就把山山葬送了,刀不捅到自己身上自然不覺著疼,我這會兒隻盼著閻王老爺一件一件地記住了,誰害了山山,趕明下了陰司地府,儘數地都叫他們給加倍還回來!”

兩人痛說了一會兒,吐了些苦水,心緒才算是稍微平複了幾分。

這日到了晚間,小葉總算悠悠醒來。

夜色已深,亦如濃墨,小葉睜開雙眼,想起太醫院中所見,又想起昔日守山小熊四隻憨態可掬的樣子,眼淚就從眼角悄無聲息地滑落下來。

原來到最後,她什麼都乾不成,誰都護不住。

曾經答應過猞猁教主的,顯然是完成不了的,曾經在熊山外許下的諾言,也都給打破了。

小葉心想:“我真是一個廢物啊,姑姑因為我而死,父親因而受到牽連,獨獨我苟活下來,可我也不能為他們申明冤屈,甚至乾爹也因此離我而去,如今卻又輪到珍禽園了。”

眼淚一直一直流,小葉慢慢坐起身來:“為什麼當時死的不是我呢……”

萬念俱灰。

帳子外悄然無聲,小葉掀開簾子,見程嘉趴在床邊已經睡著了。

小葉默默地看了程嘉一會兒,終於小心翼翼地避開她,悄無聲息的下了地。

她沒有穿鞋子,赤腳落地,慢慢地往外走去。

開了門,外頭有一輪還不錯的月亮,將要八月十五了,月亮也逐漸圓了起來。

小葉站在廊下仰頭看去,此刻隻覺著非常的冷,寒氣從腳底透了進來,渾身的血液都好像要凝固。

邁步下了台階,小葉緩步往門外走去。

她就這樣默默地出了翠茵庭,一路往前,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向著珍禽園內走去。

今夜格外的安靜,甚至連草叢中蟲兒的鳴叫都又少又輕,小葉最先來到的是白狐院,那隻白狐狸聽見動靜,便走了出來。

隻是它沒有跟平時一樣說笑,隻是在月光下靜靜地看著小葉。

小葉跟它對視了片刻,忽然說道:“狐狸,你想不想離開這裡?”

白狐的耳朵動了動,像是有些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小葉道:“我曾經跟猞猁教主約定過,假如我無法保護你們的時候,我會放你們走。”

月光下,白狐的眼睛亮晶晶的,它默默地看了小葉半晌,緩步走到欄杆前:“你說真的嗎?”

小葉道:“真的。我既然不能護著你們,當然也不能讓你們留下來,任憑那些人殘害。”

說完了這句,小葉抬頭看看天色,那輪月還是近圓滿地掛在天上,孤零零的。

小葉道:“大概是時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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