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隨便戴戴……不出門。”她低若蚊吟道。
“不隨便戴戴也行,戴著出門也行。”李鶩說,“好看。”
沈珠曦一愣,上揚的視線對上李鶩平靜的目光。
“……真的?”
“真的。”
李鶩在她身旁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兩隻長腿大大咧咧地開著,右手隨手扯了一根野草拿在手裡,捏著草根滾了起來。
“你之前買的那些鮮豔衣裳,怎麼不見你穿?”
沈珠曦垂下頭,目光在米色的衣裳上掃了一眼。
她不能為父母收屍送葬,但卻不能忘記,她還在熱孝之中。
即便他們生前誰也沒有真正在乎過她,對她而言,他們依然是她唯一的父母,唯一生來就有的依靠,她從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不能不愛著他們。
沈珠曦正在尋找搪塞的理由,李鶩卻先一步幫她找到了借口。
他說:“你想為越國公主守孝就守吧,你穿什麼都行,隻要是你自己願意穿的。”
沈珠曦心中動容:“李鶩,多謝你……”
“我不喜歡你謝我,好像我是個外人。”李鶩扔了手中野草。
沈珠曦有些為難,不知如何回答他,好在李鶩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深究,轉而說道:“下午我要去鄰鎮買些東西,晚一些回來。這裡位置偏僻,我留個人陪你。你要雕兒還是雀兒留下?”
“隨便誰都行,”沈珠曦忙說,“你既然要出門辦事,便以你為先。你來選吧。”
李鶩想了想,說:“那就留雀兒,我帶雕兒走。”
沈珠曦應了下來,李鶩從地上起身,眼神牢牢定在她身上。
“我要回去交代雀兒幾句話,你和我一起回去還是留在這裡?”
“我想再隨便走走。”
“彆往前麵走了,順著往回走。”李鶩把一物放進她手裡,“小心呆瓜被水衝走,早點回來。”
李鶩轉身離開後,沈珠曦張開了手掌。
一朵顏色正好的粉白小花開在她的掌心,花朵接觸掌心的地方微微發熱,仿佛是李鶩的溫度在悄悄灼燙。
沈珠曦把小花重新戴上耳垂,她低頭看著水中的倒影。
水中人望著她笑,神色不複先前的拘謹,仿佛去掉了某種枷鎖,神情輕鬆而略有一絲羞澀。
沈珠曦沒怎麼被人稱讚過好看,她記憶裡的每一聲“好看”,好像都來自李鶩。
一個相識不過三個月的泥腿子。
就在三個月之前,他們還一個是天,一個是地,終其一生,都不會有相交的一天。
真奇怪。
沈珠曦望著水中人情不自禁帶笑的麵容,想——這奇怪的緣分,還不壞。
她回到竹屋的時候,帶著一束各異的野花和撿來的一截竹筒。
竹筒裡裝滿清澈的河水,水裡開著濫見卻充滿生命力的野花,大小不一的野花周圍,點綴著毛茸茸的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和野花都一文不值,如果是從前的她,也會和其他人一樣不屑一顧。
今日的沈珠曦卻如侍弄宮中最名貴的牡丹花一樣,小心翼翼地調整著每一朵花和每一根草的位置。
它們不懼任何人的目光,在任何地方都以一種近乎野蠻的姿態向上生長著。
就像李鶩。
就像世間普普通通的每一個人。
曾經的她以為,皇帝是天,天塌了,底下的生靈自然會生靈塗炭。現在她卻明白,皇帝才是這世間最能被輕易替代的那一個。
沒有了皇帝,百姓日子依舊。
沒有了百姓,皇帝寸步難行。
那麼,皇帝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如果連皇帝都可有可無,宮中嬪妃,皇子公主,豈不更是微不足道?
她和這天下所有女子,原來並無不同。
沈珠曦望著自製插花發呆的時候,李鶩出現在竹屋內。
“我走了,雀兒在家陪你。”
沈珠曦起身相送,李鶩走到門口,按了按她的頭,還是那句話:
“等我帶禮物回來。”
“……你彆老按我的頭。”沈珠曦說歸說,腳卻站著沒動。
李鶩說:“這得看你了。”
“看我什麼?”
“看你今後準我按什麼地方。”李鶩背過身向外走去,頭也不回地揮手道,“走了!”
沈珠曦在原地想了一會才明白他意味深長的話,她漲紅了臉,乾瞪著已經走遠的屁人身影。
說好的不占她便宜呢!
李屁人!泥腿子!地痞!流氓!
說話不算話,果然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