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鵲和李鶤不告而彆了。
除了地上那行寫錯了的字, 他們沒有留下任何東西,也沒有帶走任何東西。
夾著雪花的大風毫不留情地呼嘯著,落在臉上像刀子一般, 李鵲二人衣著單薄, 沒有帶走任何食物, 他們想去哪裡?大雪又能讓他們去哪裡?
雪花覆蓋了一夜的痕跡, 讓他們的腳印消失得無影無蹤, 即便想追蹤他們的痕跡, 也毫無方向。
沈珠曦很擔心李鶩的反應,但是讓她吃驚的是, 他一直很冷靜,至少看起來很冷靜。甚至就像李鶤二人並未出現過一樣, 對他們的離開也一詞未置。
他拿出包裹裡最後的一個饅頭,掰成兩半, 遞了一半給沈珠曦。
她接下了,忐忑地看著他。
“趕緊吃吧,吃完我們趕路。”李鶩在火堆旁坐了下來。
沈珠曦欲言又止,再次看了眼地上的信息,默默地啃起了乾得掉渣, 澀得硌嗓的饅頭。
李鶩比她先吃完, 他起身提起地上的行李走了出去。
“你去哪兒?”沈珠曦忙問。
“東西太多了, 我們帶不走。”李鶩停下腳步, 回頭看了她一眼,“我去找個地方埋起來, 你在這裡等我,不要去彆的地方,遇到危險就大叫, 我會立即趕回來。”
沈珠曦點頭後,李鶩才提著滿滿兩手的東西走了出去。
她忐忑不安地等在山洞裡,默默數著時間。細細的雪花不知不覺停了,天空白得晃眼,黯淡的日光從灰白色的雲層後穿透出來,還不及將熄未熄的火堆明亮。
在柴火完全燒光之前,李鶩空著手回來了。
他捧起一把雪,扔在燃燒的火堆上,說:“走吧。”
沈珠曦點了點頭。
李鶩扶著沈珠曦踩上馬鐙,緊接著他也翻身上馬,一聲“駕”後,大黃馬輕輕往前跑了起來。
同樣是趕路,沈珠曦的心情卻比昨日沉重了不少,李鶩應該也同樣,整個白天,他除了必要的對話外,幾乎都在獨自沉默。
當天傍晚,他們路過一個村莊,李鶩找了一戶人家借宿,好說歹說,才用一大塊銀子換回了兩把野菜。
晚上的時候,沈珠曦吃了野菜粥。所謂的野菜粥,就是扯碎的野菜加一點點水,熬煮成的漿湯。
李鶩端著破了一個小口的陶碗,西裡呼嚕地幾口將粥喝完。
他剛放下陶碗,一小塊粗糙乾燥的饅頭就遞到了眼前。
“……哪來的?”李鶩問。
沈珠曦朝他天真爛漫地笑了,璀璨的寶光閃耀在眯成月牙的杏眼裡。
“我變出來的。”她得意道。
“……呆瓜。”李鶩拉了拉她的臉頰。
她少見地沒有生氣,反而開心地笑了笑,把饅頭塊塞進他手裡,自己端起那碗苦澀的菜粥喝了起來。
李鶩拿著饅頭沒動,看著她喝了第一口,頓了頓,眉頭緊皺成一團,然後一鼓作氣,緊緊閉上眼睛,一口氣喝完了。
她喝完粥,緊皺的眉頭在看見他的目光後立馬鬆開了。
“你快吃呀!”沈珠曦說。
“粥好喝嗎?”李鶩問。
“……反正不難喝。”
她故作輕鬆的神色讓李鶩心裡愈發柔軟。
他拿起饅頭,一點一點地放進嘴裡咀嚼,讓每一粒麵粉,都經過充分的唾沫浸潤,擴散出微微的清甜,再嚼到食之無味後,送入叫囂的胃部。
蒼白的月光,從紙糊的窗外投映進來。
土屋陰暗狹窄,地上零星散落著幾根頭年的乾稻草,兩人坐在冰冷的炕上,各自端著一個破陶碗,身上披著所有能披上的衣裳。泥牆上映出的影子肩頭互抵,共享一部分熱源。
月光靜悄悄的,屋裡屋外都萬籟俱靜,天地像一個巨大的墳墓。
“這麼好的月色,你不想吟詩嗎?”沈珠曦忽然開口,呼出的氣息在刺骨的寒氣裡變成一陣白霧。
為了活躍氣氛,她故意用雀躍的聲音道:
“大詩人李白可就是在這種背井離鄉的情況下,寫出了流傳千古的《靜夜思》的!”
李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自嘲的笑:“……那是李白。”
“你可是李鶩啊!”沈珠曦馬上說,“你要是想,你也可以寫出不輸《靜夜思》的好詩!”
李鶩朝她看來,片刻後,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在安慰我?”
“我、我說實話罷了,你的確有作詩的天賦……”沈珠曦心虛之下,眼神不自覺就開始閃躲。
“沒有金剛鑽,彆攬瓷器活。這種溜須拍馬的事,還是留給雀兒來做吧。”李鶩說。
提起已經離去的李鵲,原本就冷寂的空氣變得更加低沉了。
“活到老,學到老!等到了湖州,我一定要向李鵲多請教請教拍馬屁的訣竅。”沈珠曦裝作沒有察覺凝重的氣氛,輕快地說道。
“你真覺得還會在湖州見到他們?”李鶩說。
“我相信。”
沈珠曦毫不猶豫。
李鶩意外的目光從飄動的塵埃移到了她的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