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異動。”傅玄邈抬起眼。
凍刀子一樣的視線讓燕回一個激靈。
“回稟陛下,建州官吏這些時日還和以前一樣,除了跪北春園前,就是跪金平寺外,還有一部分想方設法往建州遞消息,但被城門守衛給攔了下——”
“你怎麼知道,是給建州遞消息?”
“除了建州,他們還能……”
燕回的聲音消失喉嚨裡,驚疑之色閃過他的眼睛。
“給建州遞消息難於上青天,給城外的叛軍遞消息,卻輕而易舉。”傅玄邈眼底露出一抹諷刺,緩緩道:“閉關這些時日,各個府邸裡養的信鴿恐怕也瘦了。”
燕回聞言噤若寒蟬。
“查。”傅玄邈說,“所有滯留金華的文官和武將,凡是有眷被困建州的,一個不放過,仔細查驗他們前幾日的行蹤,府中下人也不要放過。”
“……喏。”燕回膽戰心驚地低頭領命。
半晌沉靜後,燕回頭頂響起傅玄邈的聲音。
“越國公今日做了什麼?”
“回陛下,公今日一直睡到晌午才起身,用過午膳後,侍女阿雪的勸導下,外出散了散心。”
“去了什麼地方?”
“流水亭,百花園……是一些附近的地方。公流水亭小坐了一會,用了盞茶,待夕陽下時,便返回閣樓了。”
流水亭三個字傅玄邈心中停留了一會,但想到方氏早上僅流水亭逗留了片刻的時間,且神色模樣並異常,傅玄邈就將這縷小小的疑惑壓到了腦後。
兩日後,燕回將調查的結果送至傅玄邈案前,他看著上麵詳細記錄的名單不辨喜怒,沉默不語。燕回置身宛若凝固的空氣中,一身冷汗,不敢抬頭。
如血的晚霞爬進書房,染紅了拿著名單的那隻手。
同一片夕陽下,沈珠曦背靠著床邊,借著床簾的遮擋,目不轉睛地望著一隻兩指寬的箭筒。
上麵的寶珠紋樣,耀目的夕陽下閃閃發光。
她眼含淚水,嘴角卻揚著微笑。一邊抬手擦去眼角淚珠,一邊用沾著淚痕的指腹輕輕摩挲箭筒上拙劣但用心的雕刻。
此時此刻,距離她次披上嫁衣——
隻剩一夜。
……
十二月二十八日,金華城內各個門戶緊閉,走街串巷的小販也統統銷聲匿跡。
從東方微熹起,金華城的上方就始終籠罩著一層晦暗不明的烏雲,越是接近帝後大婚的酉時三刻,天色就越是昏暗光,等到了申時五刻,天空中竟然下起鵝毛大雪。
負責測算吉時的欽天監監正麵如土色,失了魂魄一般呆呆望著天上的白色落英。
金華城中或是虛掩或是大開的門窗裡,露出一雙雙憂慮不安的眼睛,每個深而長的屋簷下,藏著不安的竊竊私語。
風和雪交織成世間的麵紗,帶了某種預兆的冰冷氣息,建州帶的太監捏著嗓子,敲著銅鑼,大街小巷故作欣喜地傳唱“瑞雪到了”。
刺耳的鑼聲和傳唱,像投入水麵的石塊,漣漪平息後依然隻有墳墓般的寂靜。
冰冷的大雪漫天飛舞,遮不住北春園滿目的鮮紅。
“吉——時——到——”
浪濤一般一陣強過一陣的呼聲湧進烈日般耀目的朱紅樓閣。
朱紅綢帶風雪之中呼呼作響,雲紋窗欞囚著一方天地。
窗前端坐一名女子,華美高貴的身姿和身後風雪曇曇融為一體,渾然天成。
沈珠曦輕闔雙眼,一動不動。
烏黑如雲的發髻上戴著一隻龍鳳花釵冠,大小花並二十株,每一瓣花葉,是剔透的寶石雕刻而成,每一根花蕊,是潔白的象牙抽絲而成。
“請皇後服禕衣——”
盛裝的宮人帶著一張張托盤,陸續站到她的麵前。
巧奪天工的珠花釵冠隨著風雪輕輕搖擺,寶光掩映下的一雙杏眼緩緩睜了開。
驕奢淫逸的越國公,肆意妄為的越國公,淺薄知的越國公——
曾幾何時,她的名字沾滿了汙泥。
有人想要占有她,所以將她從天空拉進泥潭。
但隻要過了今日,所有人會知道——
一顆裹著汙泥和塵埃,從天空跌落泥潭之後,又被人撿了起,小心擦拭養護的珠子——
能有多耀眼。
會有多耀眼。
這才是她,本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