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回眼底有些疲累, 仍堅持跟在謝錫身邊,任憑謝錫怎麼勸他也搖頭拒絕:“先等程姑娘替你看過,確定蠱毒清了我再回去休息。”
謝錫把他帶到大廳中間唯一一張躺椅,躺椅上還鋪著軟墊,摸上去暖和柔軟很舒服。“那先坐下休息。”
裴回皺著眉, 還是拒絕。他現在渾身僵硬酸痛, 一路走過來, 兩條腿都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和頻率, 一直用力地繃緊著導致更為酸痛。之前怕壓痛謝錫以及……太疼了, 就一直懸空蹲著, 蹲了一個多時辰,當時沒覺得疼, 現在後遺症全返回來。走一步腿肚子都在打顫,苦得眉頭都悄悄皺起來。可是因為麵無表情, 所以除了謝錫沒人察覺到他的難受。
他現在就怕自己一躺上去就起不來, 乾脆站著撐一會兒再走。剛這般想便開口拒絕, 話還沒出口眼前便是一花, 身體突然懸空往後倒, 猛地落在柔軟舒適的躺椅上麵。酸痛的腰部好像在尖叫著不想起來, 全身都不想再動了。
裴回愣愣地望著頭頂上謝錫的笑臉, 一戳長發垂下來落到臉旁, 碰觸到耳朵。耳朵癢癢的, 敏感德動了動。鼻間全是冷冷的香味,仔細聞還能辨認出是檀香和墨水的味道。謝錫單膝跪在躺椅上, 兩手壓著裴回的肩膀,把他壓在躺椅上。力道不大,用了巧力,讓裴回掙脫不開。
衣角落到手背上,布料柔軟細膩,裴回不由恍然思及昨晚夜色下,他受到太多的刺激而逐漸迷失理智。忍不住緊緊揪住身下謝錫的衣服,好似還揪破了。他下意識垂眸望過去,果真見到謝錫下身衣袍破了個洞。
“程冰正忙著醫治府裡的傷員,等她抽空過來還需要段時間。要是等一炷香、一個時辰,你還受得了?先好好躺著,晚點我帶你去泡溫泉。你還沒見過府裡的溫泉吧?”謝錫輕笑,拂落裴回肩膀上淩亂的發絲。“畢竟師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麼也不能怠慢。”
聞言,裴回一記厲眼瞪過去:“說好不準提。”
謝錫慢吞吞起身,凝眸含笑俯視著裴回:“沒有提我們之間發生的事,隻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其他人也不會知道你我之間發生的事,師兄不必擔心。”
口口聲聲都是‘你我之間發生的事’,但也確實沒有直接點明而是含糊不清的表達。謝錫是知恩圖報,反倒是自己刻意隱瞞不斷強調,顯得小氣。裴回悶悶不樂地躺下去,不再說話。
此時王隨碧進來,苗英和淳於蓁跟在身後,前麵兩人沒察覺到異樣,唯有淳於蓁發現兩人之間的曖昧。她記得裴回現在身下的那張躺椅是謝錫的,要是被彆人碰了他就會直接扔掉。前世初到逍遙府,謝錫就躺在這張椅子上,雲淡風輕地笑望廳內眾武林豪傑吵鬨不休。
萬人之中唯見謝錫一人,一擊擊中心臟,淳於蓁自此深陷。後來再次出現在大廳,發現苗英偷偷躺在躺椅上,淳於蓁很討厭苗英的做法,那讓她覺得苗英在謝錫懷裡。但她沒有出麵嗬斥苗英,因她發現謝錫也經過大廳看見這一幕。
淳於蓁以為謝錫會嗬斥苗英,然而沒有。他隻看了眼就走,沒有半點反應。淳於蓁感到失望,再過兩天就發現廳內換成幾把太師椅,原來那把躺椅扔了。她偷偷高興了好幾天,暗地裡以高高在上的態度嘲諷苗英。
因為躺椅的事,淳於蓁得知謝錫看似溫和大方,實際上很注重私人空間,不喜歡彆人碰觸獨屬於他的東西。可是現在裴回就躺在那張躺椅上,而謝錫站在旁邊沒有半句表示。
淳於蓁猜不透謝錫現在的想法,她既期待謝錫扔掉那張躺椅,又恐懼他還留著。如果躺椅沒有扔,說明裴回在謝錫心中地位已經不同了。
苗英走到謝錫身邊說道:“謝大哥,程冰在醫治其他傷員不能來,說是要讓您等等。”她不滿意地埋怨:“現在拿什麼喬?又不是危及性命的傷,還能比謝大哥中的毒更嚴重?裝個屁,以為誰不知道她那點小心思。”
謝錫溫聲提醒:“苗姑娘,程冰是逍遙府的醫師,醫治府中傷員是她的職責。”
苗英盯著地麵,腳尖踢著地縫不太情願的說道:“知道了,謝大哥。”眼角餘光瞥見裴回,疑惑說道:“裴少俠看上去很累?”
裴回已經昏昏欲睡,謝錫見狀便放輕聲音說道:“為了救我,他累壞了。”裴回一個激靈,猛地驚醒。
苗英立即將裴回當成自己人:“那就趕緊去休息,乾嘛還在這裡?”即使知道裴回很累,她還是敞開了嗓子的喊出來。
王隨碧心疼師兄,朝苗英說道:“苗姑娘就不能小聲點兒?師兄都被你吵醒了。”
苗英見裴回確實被吵醒,不太自在的解釋:“我是好心……”
裴回捏了捏鼻梁,擺擺手:“我沒事。你們不必顧慮我,我留在這裡是擔心謝師弟的身體。等程姑娘過來看完,確定沒事我再走。”
淳於蓁眉心一跳,心裡莫名感到慌張。她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謝錫:“謝府主,這是五日份的丹藥。昨晚突發狀況太過危險,我又幫不上忙,心裡自責便多煉幾份丹藥出來以備不時之需。同時我也希望能夠今早治好謝府主中的毒。”
盒子裡的丹藥是用淳於蓁的血煉製而成,多煉幾份等同於多放血。謝錫眸色不明地掃了眼盒子,再抬眸時已是一片平靜,他推拒掉淳於蓁的丹藥。
“多謝,但這丹藥對我身上的毒沒有多大用處,不必再麻煩你。”
淳於蓁頓時臉色慘白,受到極大打擊。沒有用處?怎麼會沒有用處?淳於蓁的目光落到躺椅上的裴回,明明自己也是藥人族,憑什麼裴回能救謝錫她就不能?還是說……裴回已經成為謝錫的救命恩人?他應該不知道自己是藥人族的身份。
淳於蓁住在桃花穀,穀中有個老人曾受過藥人族恩惠而將她撫養長大,臨死前告訴她身份。同時老人說過當時藥人族還有幾個小孩也被救了出去,但他們都不知道藥人族的秘密和特殊性。再者,如果裴回救了謝錫,那麼他現在應該失血過多。
觀他麵色,僅是疲累而已。
淳於蓁根據前麵兩世的記憶得出如果要救謝錫就必須換血的結論,而且必須是藥人族的血才能避免被毒性感染死亡。雖然她沒有考慮自己和謝錫不同血型的可能性,反正是個以武入道的武俠略帶玄幻世界,本來就不科學。
謝錫將淳於蓁的神色變化儘攬眼底,扭頭就對裴回說道:“程冰到了,你再等等。”
裴回神色懨懨地應了聲,他也聽到外麵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果不其然,下一刻廳內進來三人。分彆是楊明刀、沈重青和程冰,程冰提著醫藥箱匆忙趕到謝錫身邊,定了定表情才恭敬道:“府主。”言罷,便探手查看謝錫脈象。
脈象平穩,內息充盈,竟比未中蠱毒之前還要內力深厚,沒有半分虛弱之象。程冰心中驚詫,正要開口卻發現脈象忽然紊亂,連同內息也是橫衝直撞,時有時無。
這脈象委實太古怪。
程冰不動聲色,抬眸望向謝錫,卻見他垂眸斂息,目光篤定好似心無旁騖。其他角度看不到他目光落腳處,而程冰所站的角度恰好能瞧見謝錫的目光落在躺椅上的裴回身上。
謝錫突然抬眸,目光如利劍刺破重重迷霧直達程冰腦海,心中猛然一凜,不敢再胡亂猜測。
她是逍遙府裡的醫師,謝錫的屬下,卻不是無可取代的。儘管一顆心沉甸甸直往下墜,程冰仍是堅持診斷脈象並說道:“脈象紊亂,內息不穩,很糟糕。”
聞言,裴回不敢置信的坐起身:“我明明探到謝師弟的脈象平穩、內息充盈,怎麼會這樣?”他抓起謝錫的手把脈,不自覺擰起眉頭疑惑說道:“難道反彈回去了?”
沒道理治不好蠱毒。薛叔告訴他治療桃花蠱的方法是這樣沒錯,難不成是姿勢不對?裴回表情很嚴肅認真的思索。
然後他就發現謝錫的脈象確實紊亂,但跟中蠱時的脈象不太像。裴回既震驚又滿腹疑惑,端坐在躺椅上陷入深思,以至於沒發現謝錫紅潤的臉色比之正常人不知健康多少倍!
楊明刀幾人流露出難過沉重的表情。
謝錫安慰:“無事,你們不必太擔心。至少薛神醫的下落已經得知,我也不是完全沒得救。”
藥王薛神醫是武林中出名的神醫,擁有活死人肉白骨的醫術,可惜行蹤不定。逍遙府這廂也是花了大力氣才找到薛神醫的下落。
之後,淳於蓁和苗英被程冰帶走,她們本來不想走,但見楊明刀和沈重青兩人似乎有話要對謝錫講,這才不得已離開。她們一走,沈楊二人便又看向王隨碧和裴回,王隨碧識相道:“大師兄,我們回去吧。”
謝錫開口:“師兄也留下來聽吧,答應過要帶師兄去泡溫泉的。”
裴回愣了一下,不舍得溫泉便又躺了回去。王隨碧見狀,撓撓頭:“那我先走了,哦對了師兄,繡球從玉虛山回來兩個時辰沒見到你正鬨脾氣,你快點回去哄她才行。”
裴回:“我知道了。”
待王隨碧一走,謝錫才笑著隨口一問:“師兄,繡球是哪個姑娘家?該不會是師兄的意中人吧?”
“嗯?”裴回抬頭:“不是,她是師父撿回來的一隻紅隼,特彆聰明,就是太嬌氣,經常要人哄。”
那不就跟師兄一樣?謝錫心裡閃過這念頭,麵上還是溫文爾雅的做派。隨後他便問及楊明刀和沈重青,兩人對視一眼,由沈重青說道:“昨天晚上我們兩個被引開,在跟那群人打鬥時發現他們的武功路數跟幾年前被鏟除的邪.教紅衣很像。後來檢查傷亡人數時發現兩具乾屍,全是被吸乾精氣而亡。”
幾年前出現在武林中為禍一方的紅衣教有門害人的獨特功法,便是吸取他人精氣增進武功內力。而被吸取精氣的人就會死亡,死狀形如乾屍,極為恐怖殘忍。
楊明刀接著說道:“我家裡人傳書告訴我,江南宋家莊滿門被殺,好像是因為他們家出了個藥人族遺孤。而且宋家莊一百條人命全都被吸走精血形如乾屍,死得挺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