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
一輛凱迪拉克勻速開進謝氏莊園, 莊園大門關閉後不久,陰沉的天空下起鵝毛大雪。車子緩緩停下,車門打開,一個年輕男人下車走到後座打開門。
後車座的男人走出來,原本擋在他麵前的年輕助理側身, 便露出這男人的真容。隻見他穿著量身定製的修身西服, 身材頎長, 雖瘦卻不顯弱。身高約莫是一米九, 腿很長。
容貌蒼白而俊美, 五官輪廓深邃, 組在一起卻顯得俊美溫潤,如玉君子一般。臉上帶著細框眼鏡, 眼鏡下麵的眼瞳如寒潭,深不見底, 眼白幾乎看不到, 好似全是黑色那般。雖說漂亮得像黑曜石, 粗看一眼卻覺妖異。
他若是遮擋住這雙妖異的眼睛, 那溫潤如玉的氣質就更被凸顯出來, 溫和無害。誰見了都難以置信此人竟會是手段狠絕、殺伐果斷的謝氏企業家主, 謝錫。
助理張開黑傘撐在謝錫頭頂上, 遮住天空落下來的雪花。謝錫抬腳進屋, 管家就站在門口等待。他一進屋, 管家立刻端來熱水和白毛巾:“先生,小先生還是不吃飯。”
謝錫把雙手都放進熱水中, 用白毛巾仔仔細細的清洗數遍。十指修長,白皙如玉,本就乾乾淨淨,他卻還要再擦洗。剛想開口,喉嚨便有一陣癢意,他刻意克製,仍是沒忍住咳嗽。
不過是出去一趟,費了些心力,又刮了點冷風就有感冒的跡象,可見身體有多差。
海市商界都知道如今年過三十六的謝家家主從年輕時就修身養性、深居簡出,因他從娘胎起就帶出病根,容易生病。以那副三不五時就生病的身體竟還能活到現在,還把整個海市商界牢牢把握在掌心,隻能說,老天不長眼,禍害遺千年。
管家立刻讓人煮點薑湯甘草,謝錫搖搖頭說道:“不必,拿杯熱水過來。”他坐到沙發上,低聲咳嗽幾下,蒼白的臉頰頓時有了些血色。“幾天了?”
旁側的傭人並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事,但跟隨他多年的管家和助理卻知道他問的是謝家唯一的少爺謝其烽。外界稱謝其烽是謝錫流落在外的兒子,一歲左右認祖歸宗。但曾陪同謝錫走過謝氏最困難時期的管家和助理卻知道,謝其烽不是謝錫的兒子,而是他的親外甥。
謝家一雙子女極為出色,占儘海城一半靈氣,可惜沒有好運道。謝家父母在其長女成年後意外墜機,連屍骨也找不全。謝家長女擔起謝氏企業,硬生生從群狼環伺中抗下企業,卻被撕咬得鮮血淋漓。
在謝錫成年時,謝家長女失蹤。一年後抱著個嬰兒歸來,把孩子交到親弟手上便自殺身亡。
尋找親姐兩年,好不容易見到她卻必須要接受她死在眼前的事實。即便如此,他還得撫養外甥,將謝氏企業這龐然大物從泥沼中拖出來,再把伺機從他身上撕扯肉塊的狼群或打或殺,手染鮮血,卻殺伐果決。
至於為何將外甥過繼膝下當成親兒來養,也是因為長姐的請求。
管家:“四天。已經四天沒吃飯,先生走後,小先生雖然沒有再鬨,但送進去的飲食也都沒有碰過。早上進去時發現小先生已經餓昏迷過去,趕緊請了家庭醫生過來吊水。現在腸胃還很弱,不能進食。”
謝錫靜靜的望著管家,沒有接話也沒有問話,目光很冷。儘管細框眼鏡的存在遮擋了來自於那雙黑瞳的大部分威懾,管家還是抵抗不住壓力:“小先生……還是不肯妥協。”
話音剛落,在場眾人都明顯感覺到謝錫的不悅,甚至是壓抑怒氣。眾人一時噤若寒蟬,全都等著謝錫反應。
謝錫的右手時不時轉動套在左手中指的玉石戒指,沉默不語。半晌後忽然起身上樓,先進浴室泡了個熱水澡,換身保暖又柔軟的家居服,摘下眼鏡走出來。揮退助理和管家,徑直朝謝其烽的院子走去。
謝其烽就躺在他房間裡的那張大床上,旁側還有個吊瓶,正在輸液。他臉頰青灰,眼下一圈青黑色,瘦得鸛骨凸出而兩頰凹陷,像個重病患者。本來身強體壯的青年,隻餓四天就能變成這樣,估計暗地裡沒少折騰自己。
打的不就是謝錫會心疼妥協的目的?然而謝錫即便會妥協,也絕不會心疼。從他進來到坐下,隻看了兩眼謝其烽,那目光跟看路邊野草差不多,沒甚波動。
謝錫清楚謝其烽在算計自己,心裡不在乎他的目的、更不在乎他有多憔悴淒慘。隻要保證外甥不死,就是自己所能儘到的人道主義。他向來是冷血冷情的,父母意外去世和長姐自殺,讓他產生難過的情緒,不止因為他們跟他有著最親近的血緣關係,更因為他們是真切的愛著他、護著他。
反觀謝其烽,從小被他養到大,不斷惹禍,毫不顧及謝錫的身體狀況。
謝錫本就冷心冷情,難以對他人產生同理心。即便是謝其烽他也不會顧及血緣關係而付諸親情,他隻是把謝其烽視為責任,無法拋棄、意味著麻煩的責任。
謝其烽早就醒了,在聽到開門的聲音和那熟悉的、輕微的腳步聲後立刻裝睡。但許久也不見父親過來,他就悄悄睜開眼,懊惱地發現父親坐在遠離床的椅子上翻書看。他不想努力功虧一簣,於是假裝醒過來,見到謝錫時愣了一下,虛弱的喊一聲:“舅。”
他知道謝錫不是他的親生父親,懂事後,謝錫就告訴過他。年幼的謝其烽很難過,還玩兒離家出走,後來接受了反而慶幸謝錫是他的舅舅。至少謝其烽可以告訴自己,他的親生父母要是還在世,一定會很疼愛他。
謝錫沒回應,連個眼神也沒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