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歸鶴沉聲叫:“寶寶。”
“我比較想聽到你叫我爸爸。”
“昨晚你叫過了,我再叫輩分就亂了。”季歸鶴穩穩地開著車,遞來個曖昧又調笑的眼神,非常有效率的在開車間隙裡調戲了沈棠一把,順便甩開後麵那輛看起來很像狗仔的車。
沈棠:“……”
季歸鶴又道:“什麼都滿足我……”
沈棠聞弦歌而知雅意,聽他起了個頭就知道沒好話,及時止損:“閉嘴。”
狗仔聞風而動,飛機場附近也有不少在遊躥。季歸鶴叫來司機把車開回去,兩人皺起眉,掃了眼附近。
沈棠道:“我有種在玩喪屍遊戲的感覺。”
他們倆現在正在風口浪尖,這些狗仔要是圍上來,附近的人潮洶湧,今天就彆想離開A市了。
季歸鶴被他形象的比喻說得一哂,正思考著辦法,前方忽然響起陣騷動,有人在聲嘶力竭地大叫著“沅沅”。附近的狗仔擁有一雙順風耳,拔腿跑了過去,沈棠和季歸鶴立刻低調下車離開。
季歸鶴朝那邊掃了一眼:“洛遙沅。”
沈棠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短信。
-洛遙沅:回來記得謝我,小王八蛋:)
兩人對視一眼,看出了對方眸底的笑意。
上午十一點半,沈棠和季歸鶴順利抵達s市。
沈筠的律師知道兩人身份不便,親自來接人,直接赴往私人醫院。
這位姓秦的律師年紀不大,性子已經足夠沉穩,知道兩人的身份,也沒露出什麼異色,路上和沈棠說了下沈筠的情況:“本來美國那邊建議沈總先留下休養半年,沈總放不下國內的生意,待了一個月就回來了。我們苦勸了許久,沈總才願意住院休息,但也天天處理著文件,不像是休息,倒像是換了個辦公室……”
秦律師說著,有點無奈:“煙倒是戒了,但就這樣的工作模式,連健康的人都不一定受得住,何況病人。”
沈棠聽完也沒什麼表情,到了醫院,秦律師將一份三式的遺產繼承協議書遞給他:“沈總不太想看到外人,有什麼問題請打電話谘詢我。”
“麻煩了。”沈棠和季歸鶴衝他點點頭,直接上了樓,循著病房號走到沈筠的病房前。
一路上沈棠都沒什麼感覺,到了這兒,卻有些踟躕不前了。
季歸鶴道:“昨晚鬨得那麼大,伯父大概也知道了,大概不是特彆想見我……我在外麵等你?”
沈棠沉吟片刻,果斷搖頭,抬手敲了敲門,發現門是開著的,便和季歸鶴一起走了進去。
沈玫比兩人早一步到,聽到敲門聲,立刻跑了出來。看到沈棠,小姑娘眼睛一亮,撲過來就抱:“哥!”
沈棠腰疼,給她撞得差點散架,季歸鶴不動聲色地扶了扶沈棠,衝沈玫笑了笑:“可以叫你玫玫嗎?我是季歸鶴。”
沈玫從沈棠懷裡鑽出腦袋,半帶探究半帶好奇地打量了季歸鶴一圈,發現此人看起來確實人模狗樣,乍一看挑不出刺,便放開沈棠,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態度還算友好:“當然可以,嫂子好。”
沈棠嗆了一下。
季歸鶴的笑容不變:“抱歉,來得匆忙,沒帶上禮物。”
“上回的禮物我很喜歡。”沈玫放開手,眼睛在兩人間不停打轉,最後輕咳一聲,“哥,爸也看到消息了,情緒……不太穩定,咳,他說話不中聽,你做做心理準備。”
沈棠神色平靜,率先走了進去,過了客廳,才是病房。病房的門開著,沈筠正半靠著枕頭上處理文件,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那張臉依舊嚴肅刻板,目光冰冷犀利,繞過沈棠,直直落在季歸鶴身上。
沈棠往旁邊挪了一步,擋住那道目光,他發現沈筠比上次看到的要老了不少,眉間的褶痕更深,虛弱掩飾不住,確實是病了。
趕在他開口說什麼不中聽的話前,沈棠側過頭:“小鳥,我有點餓,你和玫玫出去買點午餐回來吧。”
季歸鶴知道他的意思,頓了頓,握著他的手上前一步,和沈棠並肩而立,衝沈筠頷首:“沈伯父,初次見麵,我是季歸鶴。”
話畢,他輕輕捏了捏沈棠的手指,便拉著沈玫出去了。
病房裡隻剩下這對並不親厚的父子倆,他們很多年沒這樣獨處過了,空氣裡隻有尷尬的沉默。
過了半晌,沈筠才放下手裡的文件,低低咳嗽了兩聲,盯著沈棠,冷冷道:“你越發上進了,和個男人攪合到一起,大肆公開,丟儘了沈家的臉。”
沈棠心裡的火氣騰地就被精準地點燃,那股無名火燒得他幾乎要冷笑出聲,輕慢地道:“那感情好,我明兒和他改姓季去。”
沈筠臉色微青。
沈棠抱著手,淡淡道:“沈總就彆操心了,沒幾個人知道咱倆的關係,還輪不到你來丟臉。更何況,我的養父都沒什麼意見,您激動什麼?”
這話聽來著實誅心,沈筠像是被什麼狠狠紮了一下,眼皮狠狠一跳,臉色陡然頹喪起來。
沈棠冷眼看著他,他很久以前就想這麼說了,心裡既有痛快,又充斥了另一種陌生的、讓他有點難以喘息的情緒,他說不上來,隻知道並不好受。
沈筠被那句話刺到,隔了很久,才低聲道:“那樣……對你不好。”
“對我好不好,我自己說了才算,我回來也不是想聽你說這些的。”沈棠將那份看也沒看過的遺產繼承協議書放回桌上,“哦,對了,沈總不必忍痛割舍這些,法律沒逼你非要把遺產給我。您身子骨硬朗,還能活幾十年,這些東西,我用不著,你自己收著吧。”
沈筠怔怔地望著他,似乎又蒼老了幾歲,眼裡是他讀不懂的情緒。他緩緩叫他:“棠棠。”
沈棠不免怔住,距離上一次沈筠這樣叫他,似乎已經是很多年前了。
久遠到記憶裡的人,已經成了一團模糊的影子,背對著他,越走越遠,不管如何拚命哭喊,都不回頭。
他的嘴角勾起個嘲諷的弧度:“沈家還有玫玫,溫情牌就不用打了。我們不熟,沈總以後就彆這麼叫了,免得讓人誤會……”
一番刺人的冷言冷語還沒說完,他忽然聽到沈筠沙啞著聲音道:“對不起。”
沈棠一下子哽住,那些脫口而出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無數往事在眼前簌簌而過,化為道道白芒,鑽入如今闊遠的心海中。
他漠然地看著腰板已經不再那麼挺直的沈筠,麵無表情地想,你早乾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