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番外五:江眠x阮軻(1 / 2)

我和死敵的糧真香 青端 14769 字 8個月前

有人出生就含著金湯匙,享受一切美好, 有人卻出生即低於塵埃, 渡過苦澀懵懂的童年, 被生活的尖刺追逐鞭打著, 不得不長大。

阮軻即是後者。

於阮軻而言, 童年是灰色的。

狹窄陰暗的家,昏黃搖晃的燈,與嗜賭如命的父親和出軌母親, 組成了他的家庭。

他被丟在中間,小小一個,跌跌撞撞,茫然無措地左看右看, 父母卻都背對著他, 愈走愈遠,留他一人在原地。

他不是婚姻與愛情的結晶, 隻是父母一時興起做.愛時懶得戴避孕套的意外產物——這話是他爸爸喝醉後指著他的鼻子罵時說的。

自卑,懦弱, 陰沉, 一個不好的家庭, 給予了他所有不討人喜歡的性格。

總是冒出片片雪花, 需要使勁拍一拍才能清晰起來的電視裡,承載著他羞於啟齒, 從來不敢和人說起的夢。

那些璀璨的燈光, 華美的服飾,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都不是他向往的,他的目光被電視上那些演繹著各種人生的演員抓住了。

他看到一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奔走於各地,演繹著不同的角色。

那給了他脫離這個泥沼的勇氣和希冀。

阮軻經常會在寫完作業後,偷偷打開電視——其實也不用怎麼小心,父母從不管他,爸爸喜歡出去打麻將,幾天不回來,回來也是滿身酒氣,倒頭就睡。媽媽夜不歸宿,偶爾撞上已經毫無感情了的丈夫,也隻會吵架。

兩人像暴怒的獅子,咆哮著砸完東西,一個回麻將館繼續打麻將,另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去會情夫,偶爾還會將躲到牆角的阮軻拎出來,挑著刺揍一頓罵一頓。

他的視線跟隨著電視上的小童星,總是想,這個孩子是不是和自己一樣,也沒有爸爸媽媽管呢?

不然怎麼會讓他天天這麼忙呀。

可看著電視上那張討喜可愛的、玉雪團團的臉,他又覺得,怎麼會呢?這麼好看的哥哥,他的爸爸媽媽一定很疼他。

在無人知道的角落裡,阮軻總是在觀摩著電視上那些演員的神態語氣,反反複複地學著他們的神態,輕若蚊呐地說幾句台詞,生怕人聽見,又緊張地閉上嘴。

他一個人對著鏡子偷偷地練,偷偷地樂。

在學校裡,阮軻依舊是個不討喜的孩子,長期沒打理的頭發遮住眼,畏手畏腳的,活得小心翼翼,說話不敢大聲,總是在努力掩飾過短的衣服褲子,內心惶惶不安。

他努力讀書,心裡揣著個當演員的夢——可惜中考結束,他猶猶豫豫地問了對他很好的班主任,才知道學藝術的學費昂貴。醉醺醺的父親肯掏錢讓他讀高中,還是因為他成績優異,班主任不忍,親自登門好說歹說,用獎學金、貧困補助等勸誘,才勸住了想讓他去打工養家的賭鬼。

他心有不甘,可隻能沉默,愈發拚命地學習。

隻要學習,隻要考個好學校,等未來有出息了,賺了大錢,他也可以演戲。

他也可以站在鏡頭前,就像他一直關注的那個小演員一樣,說不定有一天還可以和他麵對麵地說句話……他可以的。

阮軻是在開學那天見到江眠的。

江家出了名的有錢,年年給學校讚助,江大少爺是家裡的獨苗苗,從來都是橫著走,剛開學就因為在學校後巷跟人打架,被逮到台上念檢討。

大禮堂裡燈光晃眼,阮軻眯著眼看著台上那個驕縱的少爺,聽說他和自己一個班,心裡默默決定離他遠點。

可惜阮軻向來運氣很背。

江眠恰好坐到了他後桌,好在大少爺眼高於頂,上課呼呼就睡,下課則呼朋引伴地跑出去玩兒,他的存在感又弱,一時相安無事。

阮軻認真上課,認真寫作業,認真地規劃著自己可能說出去就會被人恥笑的人生。

同桌方好問是個頭發卷卷、非常機靈的少年,對阮軻很友好,接觸久了,就算他不說,也看出他家條件不好,但從不主動說出口,見阮軻太瘦,常常帶點零食或家裡做的點心吃食過來,也不是送給他,而是和他一起分享,給他理由去嘗。

江眠第一次注意到阮軻,是因為期中測試,阮軻拿下了年紀前三、班級第一。

成績爛到沒邊的江大少爺下課頭一次沒衝出去,抱著手靠著椅背,重重地踹了腳前麵的椅子:“你叫阮軻?”

他的態度輕慢極了,挑剔的目光從前麵驚慌轉過來的阮軻身上掠過,遮住眼睛的劉海、明顯縫了又補的校服領口,寒酸瑟縮,江大少爺哪兒注意過這種底層小孩兒,愣了下,心裡稍有不屑,揚了揚下巴:“你成績不錯,以後我的作業你包了吧,要多少錢你說。”

阮軻沒多少驚訝,隻是聽到最後一句時,自尊卻被嚴重挫傷了。

江眠像是在打發一個乞丐,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之色。

錢。

父母為了這個字爭論不休,他也因為這個字受儘人的鄙夷冷眼。

阮軻抿了抿唇,半晌才輕聲道:“不要你的錢。”

“喲,蚊子哼哼呢?”江眠反而生了興致,站起來隨手一掀他的劉海,調笑著道,“再說兩句我聽聽?”

總是遮著眼的劉海被掀開,露出的那雙眼睛形狀很漂亮,眼尾上揚,澄澈明亮,整張臉頓時顯得非常清秀,江眠愣了愣,從那張臉上看到了羞憤的怒意,一時訕訕,覺得有點自討沒趣,收回手,吹著口哨一路和人打著招呼出去了。

自此阮軻包了江眠的作業,被迫成了他的跟班跑腿。

江眠到哪兒都是前擁後簇,一堆人圍著,想吃什麼了塞錢就讓阮軻去買,想出去轉轉了一把拽起阮軻就走,從不管他在做什麼。阮軻心中有怒,但不敢反抗,隻能揣著單詞本,江眠在哪兒玩,他就站得遠遠的默默背單詞。

方好問和江眠有點遠親關係,可惜也勸不了江眠放過他,隻能私底下含蓄地勸阮軻收下江眠的錢。江眠玩心大氣焰大,不過人沒那麼壞,都是被家裡寵出來的。

阮軻隻是搖頭。

這種富家子弟,隻要一句話,就會毀了他的人生。

他討厭、畏懼著江眠,不敢惹他有半點不開心。

阮軻的不反抗讓江眠越來越過火,直到期末考試,他讓阮軻給他遞答案——家裡下通牒,考不上年級前兩百就沒收零花錢。

無論是跑腿、做作業還是遞答案,阮軻初中都做過,因此聽話做了。

隻是這次不走運,校長巡視考場,他們被逮了個正著。

一場考試作弊而已,江眠沒什麼所謂,在校長嚴厲的目光與詰問裡,正想張口攬下來,阮軻忽然舉起手,低著頭,聲音很輕:“校長,是我,我提出的。”

阮軻成績優異,家境不好,校長是知道的,他的一通詰問都是給江眠的,沒想到阮軻竟然主動站了出來。

江眠愣了愣,心想他是護著我嗎,生出點彆樣的感覺。

阮軻承認之後沒再說過話。

這也是他的處世經驗。

初中時他被迫幫人作弊被發現,沒有站出來承認,老師讓他回去考試,罵了那幾人一頓,回頭他被堵在學校後巷裡,結結實實地揍了一頓,身上的青腫半個月都沒消。

那些人都敢如此,江眠呢?

他恐懼極了。

寒假的到臨對於阮軻來說不算什麼好事。

賭徒父親給他交了第一個學期的學費就沒再管過他,反而旁敲側擊起他的獎學金和補助去向,眼裡是熟悉的貪婪的光。

阮軻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孩兒,反而比同齡人要成熟許多,那個眼神看得他不寒而栗,他被迫給出了部分補助金,隨即借著方好問的關係找到了份寒假工,在一家餐館裡端盤子,一個寒假就能賺到下學期的生活費,其他的錢偷偷存起來,攢大學的學費。

他對高考與大學充滿了期望,那場考試可以幫助他遠離這座城市和那個家,再忙碌心裡也是開心的。

誰知打了幾天工,居然遇到江眠帶朋友來這家餐館吃飯。

江眠一眼看到他,驚訝中摻雜著點喜悅。阮軻沒有手機,他也不知道阮軻家住哪兒,一放假就失去了聯係,都還沒對阮軻的“守護行為”作出獎勵。

阮軻和他相反,一看到他,臉色就白了。

偏偏大少爺就盯上他了,直接過來把他拽走,硬要拉他吃頓飯,同行的朋友嬉嬉笑笑的,不住打量阮軻:“江大少什麼時候下凡曆劫交了這麼個朋友啊?”

言語間滿是對一身寒酸、畏手畏腳的阮軻的嘲諷。

江眠也覺得拉著這麼個寒酸的人太掉價,上下打量阮軻,讓這幾個人在這兒吃著,拉著阮軻就往外走。

江眠發育早,身高腿長,力氣又大,阮軻反抗不了,聲音又小,拚命反抗也沒成功,踉踉蹌蹌地跟著他,江眠還在前麵教訓:“你爸媽怎麼管你的?快過年了還不買身鮮亮點的衣服,方好問說你家窮,沒道理窮成這樣吧。上回考試的事算我欠你的,帶你去買幾身衣服換個發型,以後就彆穿成這樣了,跟在少爺身邊也太寒酸了……”

半晌沒聽到阮軻吭聲。

他回過頭,風吹開阮軻的劉海,他看到那雙澄澈的眸子裡含滿淚水,搖搖欲墜,咬著牙痛恨似的看著他。

江眠被那淚光一刺,下意識地縮回手,手足無措:“哎哎,你哭什麼啊,我又沒欺負你。”

附近有人看過來,江眠尷尬極了。阮軻終究是沒讓眼淚掉下來,他在心裡安慰自己,過去了就好,忍忍就行,不要哭,不能哭,半晌才開口:“我回去了。”

然後他轉身回了餐館,給老板彎腰道歉,因為擅離職守,被罰了點工資。

江大少不懂民間疾苦,哪兒知道掉到地上的、他連看一眼都沒興趣的幾十塊錢幾百塊錢,對阮軻有多重要。

不過阮軻那將墜未墜的淚水讓他心裡充滿震撼,反複在心底重現,開學回來後,態度也收住了許多,不再對阮軻呼來喝去的。

他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總想逗阮軻哭一哭,卻又不想讓阮軻真的哭。偶爾會偷偷問方好問阮軻喜歡什麼,然後買下一大堆,繼續用施舍般的態度遞過去。

阮軻不冷不熱的,每每道完謝,趁著江眠不注意就遞給方好問,或者直接扔進垃圾桶。

江眠注意到他的小動作,鬱悶極了,拽著方好問的領口問:“你是不是在騙我?阮軻壓根不喜歡啊。”

方好問麵上討好地笑,心裡腹誹:就你那態度,人阮軻沒把東西砸你臉上都是脾氣好。

阮軻小跟班的身份在高二即將進入下學期時終止。

江眠轉學了。

誰也沒通知,連方好問都沒聽說,過了好幾天見他沒來上學,一打聽才知道。

小卷毛撓撓頭,對阮軻道:“挺好,以後沒人壓榨你了。”

阮軻笑了笑,繼續做他的習題。

方程式,函數,德摩根定律,英語單詞,背誦全文,化學元素,物理……他要操心的東西太多了,江眠隻是在他之上的一條平行線,兩人不在一個世界,以後不會再有交集。

高中日子流逝極快,其他學生對高考畏懼又緊張,隻有阮軻掰著指頭算日子,離他脫離那個狹小的家還有多久。

他多想像電視上的沈棠那樣,可以擁有演繹另一個人生的能力。

可命運總是在苛待他。

高考前夕,總是爭吵不休的父母離了婚,他被判給父親。

好在即將高考,他對未來充滿期望,考完第一科,他有預感自己能拿到個非常不錯的分數,走出考場時,腳步都是輕快的。

然而走出來迎接到的第一個消息,卻是父親車禍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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