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的很不踏實,夢裡都是地震發生時候的驚險一幕。
簡單洗漱完,棠寧紮了個低馬尾,在臉頰未施粉黛的情況下,皮膚仍白皙通透。
終於,傷口沒有昨晚那麼疼了。
救助站還有不少人在排隊,等到喝了碗白粥,她才感覺到身上頓時有了暖和氣兒。
剛回到帳篷,棠寧陡然感受到周圍再次晃蕩的厲害。
糟糕!
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是餘震來了!
餘震大概持續了十幾秒,沒有上次地震那麼強的損害力,但也給原本艱難的救援工作雪上加霜。
棠寧從帳篷裡跑出來,看著許多人跟她一樣,眼裡充斥著茫然還有恐懼。
災難麵前,人心都太過脆弱,也再經曆不起任何一次分彆。
過了一會兒,她聽見周圍有人在喊:“快!那邊好像有軍人埋進去了!”
棠寧大氣沒出一聲,心臟重重一跳。
旁邊的民眾站在剛倒塌的廢墟上,求助道:“有軍人埋在下麵,誰來搭把手——”
她急匆匆跑過去,也顧不得醫生讓她休息的叮囑了。
有人議論道:“這建築是典型的二次坍塌。能想象到,那一時刻,他們原本是在營救被困人員,但是餘震直接波及到了這棟搖搖欲墜的樓,救援的軍人就被埋進去了。”
棠寧完全亂了心神,腦子裡冒出來各類猜測。
萬一······萬一是程懷恕。
不,不可能是他!也千萬不要是他!
在一片慌亂中,她倏然看見那一堆廢墟旁邊有一枚平安符,早已破碎不堪,就靠著紅繩串著。
由於餘震讓瓦石滾落,那一枚平安符更是落滿了灰塵。
儘管這樣,棠寧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她送給程懷恕的平安符。
讓她意料不到的是,這四年,程懷恕居然一直把這枚平安符戴在身上,即使破了壞了,也從未扔掉。
可一想到埋在廢墟下生死未卜的人可能是程懷恕,她的呼吸就像是被扼製住了。
不等其他人反應,棠寧飛快邁動著步子,倉皇地往廢墟上跑去。
低馬尾飛揚,腿上的紗布格外顯眼。
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她噙著眼淚,渾身在顫抖,近乎瘋狂地用手去挖那些廢墟上的石塊。
周圍幫忙的男人勸說道:“姑娘,彆挖了,這裡馬上會有軍人來完成後續救援工作。”
但她好像已經聽不見那些勸說了。
眼前像是放電影一樣,短暫而快速地過完了他昨晚說的每一句話。
白皙的手指直接接觸到磚塊後,隻能看見迅速染了殷紅,很快又被灰塵掩蓋。
滾燙的淚從眼眶滾落,劃過麵頰,一滴一滴落入廢墟中。
她跪在石塊上,膝蓋生疼,僅存的理智卻讓人忘記傷痛,心裡隻有千萬個祈禱他能平安無事。
在參謀長的指令下,空降旅另外一隊軍人趕赴現場,負責移開碎石,救援被困人員。
周圍的民眾也紛紛加入進來,一起搬出來了一條能看見裡麵情況的洞口。
為首的軍官衝裡麵喊道:“程少校,你們沒事吧?”
棠寧也汗淚俱下,心裡的酸澀苦楚達到了最高峰,怔怔地咬著牙,用哭腔喊著:“程懷恕——你聽得見嗎——”
靜止的幾秒內,所有人屏息以待,期待能聽見下麵的回應。
“我還在。”程懷恕的嗓音低啞卻有力,“我沒受傷,但隊裡有人被承重牆壓倒,請求增援。”
被壓倒在承重牆下的是薑小滿。
幸好餘震來臨的時刻,他往前跑了幾步,上半身在外麵,雙腿被承重牆死死壓住,拖的時間越長,這雙腿能保住的概率越低。
聽見他聲音的那一刻,棠寧整個人直接癱軟下來,被碎石紮破的手指還在控製不住地發抖。
增援的隊伍拿救生繩甩了下去,問:“能抓住繩子上來嗎?”
程懷恕目測了下高度和暫存的體力,回應道:“沒問題。”
隨著事情的發酵,現場已經備好了擔架,負責急救的醫生隨時待命。
在大家的不懈努力下,突擊隊一行人被繩子拉了上來,民房的承重牆也被機器吊起,這意味著薑小滿總算能被送去救援。
被救出後,薑小滿腿上血跡斑斑,染紅了一片作訓服的褲子。
他整個人幾近虛弱,在見到了外麵的光線後,眼睛閉了好幾次,欲言又止。
程懷恕動作麻利地幫著醫生抬擔架,聲音壓著絕望的吼聲:“薑小滿,彆睡過去,彆睡——”
因為一旦睡過去,就不知道能不能再次醒來了。
送進手術室前,孟亞鬆用傷痕累累的手握住薑小滿的手腕,這是他來部隊後頭一回沒控製情緒,崩潰大哭道:“小子,你說過的,要成為像程隊那樣勇敢的空降兵,你做到了,所以得給我從手術室裡活著出來。”
薑小滿用僅存的體力,帶著氣聲說:“保證完成任務。”
他唇邊攜著一絲笑意,眼裡泛起淚光:“亞鬆哥,要是我有什麼不測,幫我跟我的父母說一聲,我還是他們的好兒子,對的起身上的這身軍裝,對的起祖國······”
孟亞鬆難受的快要喘不過氣來,說:“好,我答應你。”
在手術室外等候的時間,程懷恕都沒去處理身上被碎石砸到的傷口,他穿著那身布滿灰塵的軍裝,一直筆直硬挺的背脊,那個時刻卻像是被一堵無形的承重牆壓彎了,彎折成一把極致的弓。
棠寧被醫生包紮好手指後來到走廊,看見的就是了無生氣的程懷恕。
他垂喪著頭,唇色偏白,總是深邃深沉的眼眸像是成了空落落的角落,照耀不進去一絲光芒。
直到身前的光線被遮擋,程懷恕感知到後,敏銳地抬起頭,目光起先是遲緩,後來充斥著晦暗不明的情緒。
棠寧主動抱著他的身體,整個人埋在他懷裡,感受到了那瞬間他的緊繃。
隨後,她一字不發地陪著程懷恕一起在手術室外等結果。
人命攸關的時候,再多言語的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
她隻是想替程懷恕分擔一下,哪怕是一點,他的擔憂與痛苦。
不知道過了多久,醫生從手術室裡出來,摘下口罩跟他說:“程少校,病人已經擺脫了生命危險,現在轉為觀察期,暫先不要去探望,後續情況我會隨時通知的。”
程懷恕喉頭微動,心頭如釋重負,最終也隻是從薄唇吐出兩個字,頷首說:“謝謝。”
入伍了這麼些年,他失去了太多。
也見證過並肩作戰的戰友跟自己天各一方。
每一回都像是生剮的疼痛。
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懂。
而薑小滿,還那麼年輕,程懷恕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手底下犧牲,那樣的話,他會永遠無法原諒自己,也不會有勇氣去看望薑小滿的父母。
在醫生的再三建議下,他被碎石砸傷的傷口也做了消毒包紮處理。
醫生給他開了藥,忙的跟陀螺似的,凝眉說:“記得,這幾天不能抬重物,救援任務隻能做點彆的力所能及的事情,彆勉強自己。”
兩人一起從醫療點出來,程懷恕的情緒才緩和了許多,抑製不住地抬起手,攥住了她不堪一握的手腕。
月色灑下,薄薄的一層黑發下,男人眉骨如刻,薄唇也像是刀工斧鑿。
棠寧心頭一動。
她踮起腳尖,擦拭過他沾染了灰塵的軍裝衣領,替他整理好衣物。
程懷恕注意到她手指的繃帶,乾涸的唇輕啟:“手怎麼破了?”
“沒事。”棠寧看著繃帶纏繞的地方,眼神蔓上溫情,“你平安就好。”
想起來什麼,她轉念又問:“我給你的平安符,你一直戴著?”
現在,這一枚平安符被她衝洗乾淨後,也攜帶在了身上。
程懷恕沒回答她,明顯看到了她受傷的腳走路不太方便。
他的小姑娘,堅強又熾熱,從前是他黑暗世界唯一的光,現在也一樣。
下一秒,程懷恕直接俯下身,打橫將人抱了起來,手掌扣著她綿軟的腰際。
棠寧嚇了一跳,推搡道:“醫生說,你受傷了,不能抱人。”
程懷恕的眼眸裡猩紅一片,他落了唇,很輕地啄了下她濡濕的眼簾:“叔叔這點體力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