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1 / 2)

哭叫聲這樣淒厲, 肯定出事了。

任鶴隱沒有半分猶豫,跟在後麵一齊往山下跑。

他們剛跑到半山道上, 一個年輕亞獸人氣喘籲籲跑過來報信,聲音焦急,“青,隱,不好了,溪被大石頭砸到了!”

青眉頭擰緊, 神情凝重, 問:“怎麼回事?”

年輕亞獸人氣都沒喘勻, 急得額頭上都是汗水,眼睛看著他們, 眼圈有些紅, “溪他們那幫孩子在山上練習捕獵, 泥土鬆了, 有大石頭滑下來, 本來是沒砸到溪的,溪將蘭跟魯推開……”

亞獸人話還沒說完,山腳下嚎啕哭聲越靠越近。

青顧不上多問,拔腿奔下去看。

正哭著的是芽, 他懷裡還抱著一隻血跡斑斑的小老虎。

見到任鶴隱他們下來, 哭得眼睛都模糊了的芽抱著溪撲過來撲通一下跪在任鶴隱麵前,紅腫著眼睛盯著任鶴隱,淚流滿麵哀求道:“隱, 求求你救救溪!求你救他!我知道你是祭司,求求你救救溪!”

任鶴隱被他這一撲,下意識退了幾步,對上他眼睛後心一顫,趕忙去扶他。

青沉聲道:“先彆慌,將溪放下來,我們看看。”

芽哭著哆哆嗦嗦說道:“他被石頭砸了一下,直接變成獸型了,身上都是血,也不知道他砸到哪裡了。”

青臉色凝重,伸手在溪小小的身子上細細摸了一遍,低聲道:“砸斷腿跟腦袋了。”

芽一聽,哭聲更悲戚,“溪——”

任鶴隱看溪腿不自然地向裡折,腦袋還破了一個大口子,可以看見裡麵慘白的骨茬。

這個時代,溪這麼小的孩子受這麼重的傷,要挺過來很難了,

青搖搖頭,臉上表情哀戚。

任鶴隱實在不忍,低聲道:“你們輕輕抱穩溪,我看看。”

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用力點點頭,一邊哭一邊抱穩兒子。

溪身上肉眼可見的大傷就兩處,斷掉的前腿跟打破了的腦袋。

腿是閉合性骨折,摸起來沒什麼碎骨茬子,不幸中的萬幸。

腦袋那邊則是一大片頭皮被掀起來,像掀開的帽子一眼,可以看見粉色與紅色交織的嫩肉及白慘慘的骨頭。

哪怕芽一直捂著兒子的腦袋,血還是一直在流。

任鶴隱捏開溪的嘴巴,他嘴裡唾液很清亮,看不出來有沒有受內傷。

溪現在還有呼吸,不過已經比較微弱了,小胸.脯靜靜的,不見起伏,讓人心裡發酸。

任鶴隱眸中神色變幻,手有些軟,他盯著芽。

芽哭得快厥過去了,嚎啕哭聲讓人心中酸澀。

任鶴隱按著溪的頭皮,忽然深吸一口氣,發狠道:“彆哭了,抱穩溪,我儘力救他!”

任鶴隱伸手指著人群中的人,飛速說道:“木,你們幾個快去洗乾淨炊罐,燒兩罐開水出來,先燒一罐我急用。鑿,你們給我端一盆鹽跟幾個乾淨的空盆子過來。我還需要三條三指粗的木材,一大塊獸皮。都分頭去找,要快。”

大家馬上行動起來。

任鶴隱急速吩咐完,深吸一口氣,看著青說道:“青,我需要儘可能細但柔韌的藤蔓。”

青點點頭,神情凝重道:“沒問題,我現在就去拿。”

木條最先找來,獸皮還沒拿到,任鶴隱等不及獸皮,直接將身上穿著的獸皮衣撕了幾條下來,小心扶正溪的前腿腿,仔細摸過幾遍檢查好後,讓身邊人扶著,用木棍跟獸皮捆紮固定好。

任鶴隱做這一切時,溪還在昏迷中,小小的老虎崽雙眼緊閉,沒一絲生氣。

腿固定好了,就剩還在流血的腦袋了。

任鶴隱看著血肉模糊的這一個大口子,心發慌手發軟,他舔舔嘴唇,咽咽口水,左右張望了一下,啞聲喊道:“鹽呢?”

“在這裡在這裡!”端著滿滿一盆鹽過來的亞獸人也緊張,趕忙擠上來,“鹽來了。”

“我還要水,沒完全燒開也沒關係,先倒一小盆過來。”

周圍人趕忙去端了。

水已經燒開了,旁邊人趕忙端來一盆,任鶴隱將一大盆水分彆倒入幾個盆中,其中三個舀了一大勺鹽倒入水中,他自己要了一盆,另外兩盆讓人拿著和空盆來回倒騰,自己則彈出指甲連手帶指甲整個浸入熱鹽水中。

水還很燙,燙得他“嘶”了一聲。

熱水跟濃鹽水都消毒,現在沒條件用酒精,也無法將手放到火裡高溫消毒,隻能這樣試試。

他手燙得通紅,有種火.辣辣的疼痛感。

燙了一會,他將手拿出來,深吸一口氣,示意旁邊倒騰濃鹽水的人可以停下來了。

天氣冷,水涼得快,倒騰幾下,任鶴隱感覺不算燙人,轉頭對芽道:“我要處理傷口,有點疼,你抱好他。”

任鶴隱聲音有些怯,所有人都聽出了他沒底氣。

芽用力點頭,臉上有死馬當活馬醫的絕望。

任鶴隱跪在地上,鋒利的指甲飛快切割著溪創口附近的毛發。

旁邊有個亞獸人一直幫忙按著溪的傷口,血卻還在滲出來,溪一隻白虎崽硬生生被染成了紅色,毛發濕漉漉粘在一起。

“石絲藤來了。”青帶著人飛奔過來,氣喘籲籲將一把比縫衣線粗不了多少的藤蔓。

任鶴隱接過飛快拉了拉,這藤蔓韌度意外地不錯,他沒拉斷。

他點頭,“可以,快,丟到燒開水的炊罐裡煮,”

青跑過去了。

任鶴隱專心對付溪腦袋上的傷口,血液又腥又粘手,剃乾淨創口附近的毛後,任鶴隱舀溫鹽水清洗他的傷。

溪的頭皮被掀起一大塊,像一隻前邊開了口的皮鞋。

看著十分滲人。

任鶴隱手有些軟,卻還是掀起溪的頭皮,舀鹽水衝洗創麵。

水流帶著臟東西流下來,很快就能清楚地看見粉紅色的肉跟白色的骨頭,水流走後,新鮮血液又湧出來。

任鶴隱忙按住溪的頭皮,一邊換了沒放鹽的溫水接著衝,一邊喊:“用筷子將藤撈出來放盆子裡給我,快,手彆碰到。”

溪的腦袋被衝了兩遍,溪還是眼睛緊閉。

任鶴隱顧不上管有沒有用,心裡哆嗦著,手卻極穩地撈起一條送過來的藤蔓,用帶彎鉤的鋒利指甲刺破溪被掀起來的頭皮,帶著藤蔓穿過來,又刺破他完好的頭皮。

彎鉤狀的指甲帶著藤蔓穿梭在溪的皮肉裡,像縫衣服一樣將兩片頭皮縫起來。

一下,兩下,三下……任鶴隱也不知道他刺了多少個洞,溪頭上的的傷口慢慢被縫起來了,縫線醜陋而結實。

早上水還結冰的天氣,任鶴隱的額頭愣是出了冷汗,汗珠大滴大滴滾下來,順著他的下巴頦滴到泥地上。

“幫我擦一下汗。”任鶴隱啞著嗓子道。

旁邊有人忙用手幫他擦了。

溪腦袋上的口子已經縫起來一大半,血也不怎麼流了。

獸人們不知什麼時候回來,每個人都麵色凝重。

溪的阿父臨那張年輕的麥色臉龐帶著一片虛弱的金色,他不知什麼時候跪在芽背後,半擁著芽,搭著手抱著溪。

大家大氣不敢出。

任鶴隱眼睛酸痛得要流淚了。

最後一針縫完,溪腦袋上已經不流血。

任鶴隱將藤蔓打了個結,多餘的部分割掉,抬眼看著芽跟他的伴侶,輕聲說道:“暫時隻能這樣了。”

他要站起來,剛一動晃了一下,旁邊的青趕忙扶著他。

任鶴隱眼前發黑,他問:“剛剛燒的乾淨開水還有嗎?”

“還有,還在燒。”

任鶴隱道:“把炊罐抱過來,再拿個乾淨的碗來。”

旁邊人很快去了,帶回來炊罐跟碗。

任鶴隱在水裡加了鹽,自己嘗了嘗,而後對芽夫夫道:“你們先帶溪回去休息,這個炊罐你們也帶過去,儘量給他喂一點鹽開水,不過量不要超過兩碗。還有,彆讓溪著涼了,我馬上去燉點魚膠給你們送上去。”

大量失血後應當補液,卻不是以喝的方式。

現在彆無辦法,隻能暫時這樣。

芽目光發木,胡亂點了下頭,他的伴侶對任鶴隱低聲道謝,其餘人幫幫著他們將炊罐跟碗搬回山洞。

青擔憂地看著麵容慘白的任鶴隱,“隱,你還好吧?”

任鶴隱搖搖頭,他就是精力耗費多了點,剛剛也有些嚇到了,緩一緩就好了。

他低聲道:“我去拿魚膠跟淮山,青,你們幫我舂點獸肉跟魚肉,放兩根淮山一起舂,我等會燉魚膠肉湯。”

魚膠對傷口恢複有力,肉則補充體力,淮山是碳水。

大家很快忙碌起來。

任鶴隱帶來六七塊魚膠,用指甲切碎了放到罐子裡,直接涼水開始燉。

其他舂淮山跟肉的人沒一會也舂好了。

任鶴隱點點頭,讓他們放到一邊,自己一邊看火一邊發呆。

在這片大陸上,真說不好明天跟意外哪個先來。

“隱。”寒過來找他,語氣有些擔心,沉聲問:“你沒事吧?”

任鶴隱回過神來,搖搖頭,“我沒事。”

寒道:“剛才謝謝你,我們都知道你儘力了,無論結果怎麼樣,我們都很感激。”

任鶴隱心裡很難受,他頭一次痛恨自己不是醫學專業的學生。

他搖搖頭,問:“其他孩子呢?沒事吧?”

“沒事,就是嚇了一跳,他們已經回各自阿爹身邊休息了。”

“那就好。”

兩人坐在火堆旁,好一會沒說話。

獸人想生出孩子來很困難,一對獸人伴侶幾十年也不一定能懷上一個孩子。

他們一個三百多人的部落,所有孩子加起來才四十三個。

每一個孩子都是部落的寶貝,尤其穩重大方的溪,他是孩子頭,又因為救兩個小夥伴才受那麼嚴重的傷,每個人心裡都很難受。

大火將水燒開,炊罐裡的水一直咕嘟咕嘟冒著泡,一滿罐子水很快就剩半罐。

任鶴隱伸勺子去攪了一下,感覺燉得差不多了,忙放入舂好的肉跟魚,還有淮山漿,一邊煮一遍攪。

很快,一罐特彆的粥就煮好了。

任鶴隱去大石鍋那邊蹭了一碗肉湯喝,回來熄滅炊罐下的火,讓旁邊的亞獸人們照看粥罐,自己端著一大碗魚膠粥去看溪。

芽他們的山洞在山腳往上不遠的地方,任鶴隱沒走幾步就到了。

他能在一眾山洞中準確快速的找到芽他們的山洞,是因為他聽見山洞裡麵有人在哭。

任鶴隱聽了心裡怪不是滋味。

他在洞口輕聲喊了一句:“芽,我是隱,可以進來嗎?”

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低低響起:“進來吧。”

那時芽伴侶的聲音,他迎出來,對任鶴隱道謝,“隱,今天謝謝你。”

“不用客氣,我也很喜歡溪。”

山洞裡點著火把。

任鶴隱走到火光下發現這對伴侶都很憔悴,眼裡滿是血絲。

他對上這對伴侶的眼睛,輕聲道:“今天晚上我想留在這裡,隨時查看溪的情況。”

芽用力抹了一把臉,顫抖著嘴唇問:“隱,溪能好起來嗎?”

“我也不知道。”任鶴隱實話實說,見他的眼神一下由希冀變成黯然,心裡十分不好受,說道:“溪平時身體很不錯,現在傷口做了處理,他應該能挺過來。剛剛給他喝了多少鹽水?”

芽的伴侶臨趕忙答:“兩碗全都灌下去了,剛剛他還尿了一次,我們幫他擦了一下,換了張獸皮。”

“尿液的顏色怎麼樣?帶紅色嗎?”

芽剛剛沒注意,有些慌亂地看向自己的伴侶。

臨道:“看起來不帶紅色,就是普通的尿,跟他以前尿床的時候一樣。”

“這就好。”

任鶴隱走近前看溪的情況,小老虎崽子還在昏迷著,他身上蓋了獸皮,任鶴隱伸手進去摸,被窩裡還算溫暖。

應當沒有發燒。

任鶴隱認真道:“下次他再尿尿或者大便,他的尿液跟大便都要留出來,用木盆裝著。”

他不是醫生,不過照顧過病人,記得術後要觀察大小便,現在留大小便主要看尿量跟飲水量是否平衡,再看顏色之類。

芽跟臨兩個連忙點頭。

任鶴隱鬆了一口氣,“我煮了粥,你們再喂他喝一碗。他平時能喝下這麼一大碗粥嗎?”

“能。”臨答,從任鶴隱手中接過粥,要去喂兒子。

芽小心將兒子抱起來,儘量不牽動他的腿。

任鶴隱靜靜地看著他們喂粥,等喂了一大碗,對他們說道:“你們也下去下麵吃晚飯,吃得飽飽的再上來,我在這裡看著溪。”

芽搖搖頭,“我不想吃。”

“不想吃也得吃。”任鶴隱認真道:“溪還需要你們照顧,你們得打起精神先照顧好自己,才有餘力照顧他。我剛剛醫治過他,我知道要怎麼做,有我在這裡看著,不會有問題。你們要是實在擔心可以先一個人去吃,等一下換另一個人去。”

臨打起精神道:“我們兩個一起去吧,暫時麻煩你了。”

任鶴隱搖頭,“不客氣。”

他們兩人走後,任鶴隱特地調出搜索框,利用今天的搜索機會查看受傷或手術後的處理辦法。

他已經試過了,獸人們看不到他的搜索,每次他在看著搜索功框的時候,在外人看來他就是盯著半空在發呆。

搜索時間太短,隻有五分鐘。

這裡條件太簡陋。

任鶴隱沒有收集到什麼比較有參考性的信息,他歎了口氣,手袖在兩個袖子裡發呆。

溪在一旁躺著,呼吸平穩,暫時沒有發熱的跡象。

如果他隻有頭上跟腿上兩處傷口,任鶴隱並不太害怕,隻要不出現大麵積感染,這孩子應該都能堅持下來,怕就怕溪身上還帶著內傷。

現在能做的已經做了,隻能儘人事聽天命了。

芽跟臨壓根沒心思吃飯,隻草草扒了幾口,塞滿了肚子就回來了。

芽兩個眼睛腫得跟爛桃一樣,鼻音濃重地問任鶴隱,“溪怎麼樣?”

“跟剛才一樣,目前情況很平穩。”任鶴隱說道:“你們回來了,我去山洞裡抱兩張獸皮過來,溪可能還會尿床,我抱兩張過來好替換。”

“不用。”臨有些局促地攔著任鶴隱,“我們儲存了很多獸皮,夠用了。”

“那我抱一張,我那邊有星空獸的獸皮,現在暫時也不用,抱過來讓溪蓋,那個獸皮比較保暖。溪現在很虛弱,千萬不能著涼。”

任鶴隱這麼一說,臨再沒法拒絕,他眼圈有些紅,“謝謝你。”

任鶴隱歎口氣,“客氣什麼?”

任鶴隱走出山洞,順著山道往上走。

青在山腳下做飯,見到他的身影,忙喊了一聲,“隱。”

“青?”任鶴隱停在原地,等他快步跑過來。

“溪的情況怎麼樣了?”

“還是那樣,暫時看不出有沒有好轉,不過也沒惡化,我今晚在他們那邊守一晚。”任鶴隱道:“我想搬一張星空獸獸皮過去給他蓋。”

青道:“部落裡也還有兩張,拿部落裡的吧。”

溪為救其他小孩受傷,部落裡本就該出麵。

任鶴隱不堅持,“好。”

青跟任鶴隱抱著星空獸的獸皮過去,還沒走到芽他們的山洞,就見山洞外麵站著好幾個人。

“青,隱。”那幾個人有些局促地跟他們打招呼。

他們是蘭跟魯的阿父阿爹,溪救了他們的兒子,自己卻受了重傷,現在生死不明,他們有心過來看望溪,又怕引得芽跟臨傷心,已經在山洞口徘徊了好一會兒了。

青知道他們的來意,歎了口氣,對他們說道:“來了就一起進去吧。”

“好。”

任鶴隱跟青抱著獸皮往山洞裡走,幾個家長提著東西跟在後麵。

見到芽跟臨,幾個家長訕訕打招呼,“芽,臨,我們過來看看溪。”

芽跟臨倒沒有遷怒他們,隻是臉色很憔悴,無言點頭。

幾個家長將手裡的東西放在山洞一邊,其中一人低聲問:“溪好點了嗎?”

任鶴隱看芽跟臨一眼,代答道:“情況會不會好轉,得過了今晚才能看出來。”

幾個家長略站了一會,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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