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以為沈又又是麵團捏的,沒什麼脾氣呢。
沒想到,竟然也會這麼無聲地給人難堪。
沈又又去水龍頭那灌水,熱水滴滴答答地往壺嘴流,她盯著出了會神,水滿濺出來,手忙腳亂地擰緊,塞好木塞,卻聽身後傳來熟悉的一聲:
“又又。”
沈又又回過頭去,卻見沈溪拎著水壺站她身後,輕聲對她說:
“我能找你聊會嗎?”
夏芸的目光在這兩人之間遊移——
她實在太好奇了。
沈又又看了她一眼:
“芸芸,能麻煩你先幫我把水壺帶回去嗎?”
夏芸遺憾地接過水壺:
“行吧,早點回來,一有不對就大聲喊。”
沈又又抿嘴笑,她這室友一向很活寶:
“知道了,快走啦。”
沈溪安安靜靜地看著兩人,等夏芸離開,突然道:
“其實我蠻羨慕你的,又又。”
“羨慕我?”
“對,你總有很多想保護你的朋友,他們把你當成易碎的娃娃,生怕彆人會吃了你,比如那個很高的,叫什麼真真,還有這個。”
沈又又沒說話。
在她看來,沈溪也有很多朋友,而且,有更多人崇拜她、喜歡她,王珂被拒絕了,也一直在她身邊。
“好啦,你說吧。”
她領著沈溪走到水房邊的一塊空地上,旁邊一目了然,也沒什麼人。
沈溪沉默了會,像是在想措辭,沈又又看了她一眼,並沒催。
有時候,她覺得沈溪很難理解。
可有時候,她似乎又能猜出來一點。
“你來……是因為季遠的事嗎?”
沈又又問。
沈溪遲疑地點了點頭:
“對。”
緊接著,她像是下定決心了似的:“彆喜歡季遠,又又。”
“……哦。”沈又又慢吞吞地點頭,像從前的每一次那樣,可下一刻,她卻道,“是因為堂姐也喜歡季遠嗎?”
聲音不大,帶著點綿軟,可在這安靜的夜色裡,卻十分清晰。
沈溪失了神。
這是她近幾年第一次在這沉默的堂妹身上感受到攻擊。
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安靜的、乖巧的,認真地做著自己的事,像隻慢吞吞的蝸牛。可此時,卻第一次向她展露了尖銳的觸角。
“是的,我也喜歡他。”她歎了口氣,“又又,上一次王珂生日發生的事,我一直想跟你道歉,但我開不了口,因為我沒法為我的行為辯解。我當時腦袋發昏,下意識就這樣做了,我不願意……”
“因為堂姐你不願意承擔任何有可能使班長厭惡你的後果。”
沈又又安靜地道。
沈溪意外地看著她,她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堂妹竟然也有看得這麼清楚的時候。
她總是用那雙琉璃色的眼睛看著世界,不輕易點評。
“……對。”她艱難地承認這一點,“我害怕。”
“堂姐總是很容易害怕的。還記得小時候奶奶被摔碎的那隻手鐲嗎?”沈又又慢吞吞地道,“我還記得,那時候我在院子裡吃冰棍,那冰棍我求了爸爸很久,提子味的,我很高興。然後,奶奶就拿著拖鞋過來對我劈頭蓋臉地一頓打,我被打悶了,等後來知道原因,已經過了一個禮拜。那個房間,明明隻有你進去過。你看,我總是很遲鈍。但我永遠都記得那隻冰棍,它還剩一大半呢,還有腫了一個月的臉。”
“那時候我就對自己說,我跟你不親。”
“又又。”
沈溪無奈地。
沈又又卻繼續:
“所以,即使你喜歡季遠,我也不會讓的。我跟你不親。而且,季遠不是東西,能讓來讓去。”
沈溪卻歎了口氣:
“你誤會了,又又。我讓你不要陷進去,不是因為我喜歡季遠,他和我們不在一個世界,我之前和他在一個奧數營,我了解真正的他是什麼樣的。我攀不上他,而你——”
沈又又的心像被紮了一下,有綿綿密密的針尖紮到她藏在灰暗地帶的自尊,讓她變得尖銳:
“——我就差得更遠了,對嗎?”
“又又!”
“但我也不總是那麼差勁的。”沈又又帶著點拗勁地道,“你是不是怕季遠他喜歡我不喜歡你?”
“又又!”沈溪張了張嘴,又閉上了,“你不是小女孩了,做夢是孩子的權利。”
“算了,我先走了。”
沈溪的身影走遠了。
黑暗裡,沈又又的眼睛眨了眨,似是泛過一絲淚光,她踢了下小石子,嘟囔了一句:
“討厭。”
憑什麼這麼說。
可情緒到底是低落下來了。
季遠是真的……喜歡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