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沈雙再沒抽手,對著季遠那幾乎像用硬筆勾勒出的側臉,以及那臉上難得一現的柔軟,她歎息了聲。
她承認,她心軟了。
手機震動了兩聲,沈雙用另隻手劃開,就見肖楠開始催她第四回:「姐姐,還回不回了?不回我可走了。」
知道她是不耐煩了,沈雙莞爾,一隻手打了幾個字都不順,乾脆拿起,湊近話筒,發了條語音過去,肖楠在那邊早就睡了兩回了,此時見一條消息發來,忙點開,就聽沈雙那小小的還帶點沙的聲音——
一定是熬狠了。
肖楠心裡暗罵那禍水男,再帥都不行,卻聽那邊沈雙道:“楠姐,你在附近找個酒店睡一會吧,明天七點,公寓門口接我。”
臥槽?
還真…
“他留你了?”
“沒,病了,發燒。”
“……哦。”肖楠懂了。
沈雙對付男人是心狠,可對著老人、孩子,和病人,那一貫是心軟的——這也是肖楠、趙奇閭一直包容她的原因之一,這姑娘,大事從不出錯,縱小事任性些,那又有什麼要緊呢?
他們愛她呀,和她的粉絲一樣。
肖楠什麼都沒說,隻囑咐她抓緊時間休息,就一打方向盤,自去附近找了個賓館睡覺。
沈雙可不知道肖楠這些曲折的心理,她這一天節目錄下來,又忙著照顧個病人半天,早累得不行,這會一坐下來,眼皮子就開始打架。熱氣熏到臉上,漸漸的,也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和床頭的夜燈融為一體,將這一隅照得隱隱綽綽:一個安安靜靜地趴在床沿,一個規規矩矩地躺在床中,兩人之間,唯有一雙手連著,疊成了個朦朧的影子。
季遠醒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此時,天微微亮,一縷柔和的光照到女孩的臉上,將她臉上那細小的絨毛都照得纖毫畢現,比起平時的張牙舞爪,這一刻的沈雙,才顯出符合她年紀的稚嫩來。
季遠就這樣看著她,看了很久。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道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剛才還睡得死沉的女孩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完了完了,要遲到了……”
等一抬頭,對上男人的眼睛,才愣了愣:“你……醒啦?”
“恩,早安。”
季遠朝她一笑,女孩像想起什麼,手忙腳亂地接了電話:“喂?恩,楠姐,好的,我這就下來,你在門口等我…”說著要走,才走了一步,卻停住了。
季遠朝她晃了晃手,沈雙這才發現,她手還在那。
這一發現,所有被忽略的知覺都回來了:
“哎哎哎,疼疼疼,輕點,你輕點……”
攥了一夜的手,早麻了,分開時像有毛毛蟲往骨頭裡鑽,沈雙難受得不行,再看季遠,這人明明也難受,卻還是笑,看著她的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不知道為什麼,那眼神看得人臉紅。
沈雙一怔,下意識一抽,這下手終於抽回來了,季遠就坐在那,看著她笑。
沈雙揉揉手,拿起手機,才往外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喂,借我件外套。”
“真要走?”季遠挑眉,沈雙“啊”了聲,季遠起身,床下是沒鞋的,他就赤足站在地板上,藏藍睡褲下,一雙腳白得嚇人,一點血色都沒有,沈雙看著嚇了一跳:“你下來乾嘛呀?快上去快上去,病還沒好呢。”
季遠又笑,被她推著坐回去,仰頭看人的模樣有點乖。
沈雙摸了摸他額頭,燒是退了,那邊肖楠電話又催,她急急忙忙應了聲,道:“藥記得吃,我先走了,”說著,也不等人同意,轉過身就去季遠衣帽間拿了件外套,手一伸胡亂套上,而後踩著地板就往外走。
“等等。”
還沒走到門口,就被季遠叫住了,他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也不管沈雙反對,拉著她去了衣帽間,從裡麵取了一件毛衣和一雙新襪子來。
“手。”
“腳。”
沈雙被他指使得一愣一愣的。
一會功夫,外套就被重新脫下,毛衣被套在睡衣外,季遠又重新替她套上外套,拉上拉鏈,男人的衣服像個長長的繭子,將她包裹得密不透風,腳上是一雙厚厚的男人襪子,暖烘烘的。
最後,季遠替她係上圍巾,那雙漆漆的、半垂著的眼睛近在咫尺,過了會,掀起:“好了。”
沈雙“哦”了聲,視線在地上比她腳大了許多號的長靴上頓了頓,似想起什麼,才又匆匆忙忙出去。
季遠就在客廳站著,看著女孩像跳腳的貓一樣衝出去,過了會,門又突然打開,一個腦袋探進來:“對了,昨晚上你媽找你,記得回電話!”而後,“砰——”一道更大的碰門聲。
季遠莞爾,過了會,嘴角的笑消失。
他拿出手機看了眼,又塞回口袋,在經過客廳時,腳步頓了頓,而後一轉,到了桌邊,桌上的水杯下壓了一張粉色紙條:「你發燒了,水記得喝,餓的話,廚房有粥。我先回去了,明天還有拍攝,拜拜。」
下麵是一張笑臉。
季遠看著紙條,笑了下,腳步一轉,去了廚房。
跟樣板房似的廚房灶台上,一個藍色小煲安安靜靜地躺在上麵,季遠揭開蓋子,一股熱氣就撲麵而來。
果然是溫著的。
白米粥溫了一夜,早就熬得很稠,季遠盛了一碗,端到餐廳,喝了起來。
米粒的清香縈繞在鼻尖,季遠卻像是被嗆到,一下子咳了起來。咳了會起身,端起粥到了廚房,要將粥往桶裡倒,倒到一半卻突然停住了,過了會,又重新坐回去,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一時空間內隻剩下調羹碰撞的聲音。
吃到一半,手機響了。
季遠看了眼,點開,一笑:“大清早的打什麼電話?”
“我打電話來不是看你死沒死嗎?”揚聲器內方鳴之的聲音傳來:“聽你這聲音生龍活虎的,我就放心了。”他聲音吊兒郎當的。
季遠笑了下:“托福,沒死。倒是你,方哥,玩一晚上了吧?當心精儘人亡。”
“你八次都沒亡呢,我他媽能亡?!”方鳴之揚高聲音,兩人笑鬨了一會,方鳴之問:“對了,你那小情人呢?昨晚我聽她語氣可擔心死了。”
“去錄節目了。”
“錄節目了?這折騰了一晚上你讓她去錄節目?!”
“恩,”季遠應了句,“這是她工作。”
他隻說了一句,方鳴之卻是不怎麼理解了,不過,他也懶得管旁人閒事,兩人又聊了幾句,各自掛斷電話。
季遠繼續吃粥,隻是才吃了一口,手機又響。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屏幕上“寧女士”三個字跳來跳去,跳去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