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城說我是神經病,是,我是神經病,但是是他把我變成這樣的,他娶了我,卻無視我,還有季遠,他明明是我兒子,卻對他媽媽所遭受的一切視若無睹,他不肯哭,不肯幫他媽媽把爸爸叫回來,他就是個冷血的怪物,孽種!”
“他不該出生的!”
寧玉憐道。
“瘋子。”沈雙站了起來。
寧玉憐哈哈笑了起來:“你以為,季遠能好到哪兒去?流著我這瘋子的血,你以為他就是正常人嗎?”
沈雙不想再說了,轉身就走,卻聽背後那人喊:“沈又又,你知道七年前,季遠為什麼追求你麼?”
沈雙的腳步停住了。
她緩緩轉過頭來,卻見寧玉憐睜著那雙和季遠如出一轍的多情的眼睛道:“因為…無聊啊。”
沈雙一愣,心跳漏了一拍,像驟然停止。
“你說什麼?”
寧玉憐“咯咯咯”笑:“不然呢?沈又又,你不一會以為,奇跡會隨便降臨在灰姑娘身上吧。這個世界早就沒童話了。”
“寧玉憐!”
這時,一道聲音從門口傳來,冰冷的,壓抑的,夾雜著某種怒火與恐懼。
沈雙緩緩地抬起頭來,像是第一次看清楚這個季遠。
英俊,瀟灑。
和七年前一樣。
如果這個世界有星星,那他一定是最亮的一顆。
可這顆星星怎麼能這麼……惡劣。
“是因為無聊嗎,季遠?”她問,“七年前你追求我?”
季遠沒有說話。
他想笑,但笑不出來,隻勉強彎了彎。
“說話!”沈雙道。
“是。”
季遠道,像個遭受刑徒的囚徒。
沈雙猛地走了過去,季遠一把抓住她。
“你放手。”沈雙去掰他,眼睛都紅了。
“不放。”季遠抓她,在沈雙的捶打中抱住她,表現得從未有過的慌亂,“不,沈雙,我不能放,我一放你就不會再給我任何機會。”
他緊緊地抱著她,嘴裡道:“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解釋什麼?”沈雙道,“解釋你七年前,怎麼因為無聊而戲弄我?”
“不,不是的,我可以解釋。”
寧玉憐在後麵笑:“沈又又,不要聽他的,我的兒子啊,不僅繼承了我的瘋,還繼承了季城的狡猾。七年前,你們在一起,是他臨時起意;分手,還是因為他臨時起意。”
“你閉嘴!”季遠突然道。
寧玉憐被他吼得眼眶都紅了:“你吼我?季遠,你為了一個女人吼我?”
季遠不理身後的人,捧住沈雙臉,看著那雙已經開始簌簌流淚的眼睛。
他道:“你彆聽她說,聽我說。”
“是,七年前我追你,確實是臨時起意,那時我姥爺剛去世,我得到了了一個,一個…”
他似乎努力想說,卻又說不出口,脖子上青筋直跳,痛苦的模樣,讓沈雙險些以為下一秒,他就會爆炸。
“…一個神奇的東西,我那時很麻木、很痛苦,確實,這很虛妄,我自己都不信,就像一個遊戲,我擅自開始,現在再回想,就像是著了魔。可我後來想想,再來一次還會是你,因為我第一次看見的是你的眼睛,很美,像乾淨的星空。”
“騙人!騙人!”寧玉憐道,“不要信他!”
“那分手呢?”
沈雙問。
而後,她發現,季遠那雙足以照亮星空的眼睛露出個似笑的表情,但他又笑不出來,於是,那表情顯得有些滑稽:“因為,我…是個膽小鬼。”
他道。
“膽小鬼?”
“是,”季遠閉了閉眼睛,又睜開,一副破罐破摔的樣,“我怕我愛上你。”
沈雙的眼淚止住了。
她下意識看向旁邊憤怒地看著他們的寧玉憐。
她下不來床,一雙美麗的眼睛狀若瘋癲,而這瘋癲全是因為……
“是,我恐懼,我害怕變成她這樣的人。”季遠垂下眼睛,“畢竟,我身上流著她的血。”
沈雙眨了眨眼睛,在這一刻,隔著七年的時空,她竟然與季遠那一刻的心相通。
一個不被期待與祝福的孩子,在可能愛來臨時,有可能產生巨大的恐懼,讓他逃跑。
因為所有給過他的示範,都是痛苦與謬誤。
他不曾見識過真正的愛。
季遠抿緊了嘴,似乎袒露真實讓他有種被剝殼的痛苦,他道:“在劇院時,你笨拙地跳舞,我很喜歡。”
“在我生日會時,你變得太亮了,太刺眼了,這不是我這種黑暗裡生存的生物所能擁有的。”
“所以,我逃跑了。”
“那你為什麼不記得我?”沈雙問。
“因為不想記得。”
“但我的心記得,所以你再出現,即使我無數次抗拒,但也還是任由你在我身邊。”
“沈又又,我就是個膽小鬼。”
他悲哀地道。
沈雙看著那雙美麗的眼睛,沒說話。
季遠垂下眼睛,他有一副濃密的睫毛,此時垂下,竟有種怯懦的感覺,那睫毛眨了眨:“我說過的,我怕你明白我。”
明白他的卑劣。
他的不堪。
他明亮下的汙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