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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來, 白靈老祖雖然對他們也算是溫厚,但也不過是見到麵的時候給個笑模樣。其餘就連修行之事,也都是宗門裡的傳法師兄講大課的時候, 他們去學藝的,真說不上親近。還有個總找茬的大師姐左靜兒, 和另外一個當他們不存在的師兄易震。
他是照顧人的那個人, 他是必須得成熟起來的那個人。雖然也有跟著楚澤玉與淩秀秀說笑,但是,有多久他沒拿自己當孩子, 更沒有彆人拿他當孩子了?
“小雪, 我可否如此叫你?”段少泊止住了笑,轉頭來問他。
“自然可以。”薛易低頭行禮。
“小雪,我方才的說笑,你莫要擔心。你在劍宗的時日長了就知道了, 我們劍宗其實不是窮,是不需要。”段少泊摸了摸他的後腦勺,經過天韶尊者的事情, 其實薛易對旁人的觸碰都有些抵觸, 但此時卻並非但不想逃離,好覺得被摸得很舒服,心都跟著平靜下來了,“我們不需要法衣,不需要靈丹妙藥,不需要法寶神器, 也不需要亭台樓閣。但我們自己不需要那是我們自己的事情,若在外頭遇見那膽子太肥到了,你去幫著切下幾斤來,那也是無妨。”
這話說得有點俏皮,卻又帶著血淋淋的霸氣,薛易頓時也是鏗鏘的答:“是!”這麼幾句閒談,彆人的膽子大小薛易現在還不知道,他自己的膽子卻是大起來了,沒忍住問了一句,“師父,當年有沒有敢占你便宜的人?”
他還是覺得段少泊的話太形象生動了,讓他覺得並非都是編造。
一直聽著他倆說話的顧辭久突然從前頭扭過頭來看了薛易一眼,薛易頓時臉上一紅,匆忙就要道歉:“師父!我……”
——這話有歧義,什麼叫占便宜啊?
段少泊卻很坦然的道:“確實有啊,不過,多是我還沒動手,他們就讓你大師伯給砍了。”
顧辭久乾脆直接就停下腳步走到兩人身邊來了,他得意洋洋的一笑,薛易就看見這兩人的大袖子遮擋下,是兩人緊緊交握的雙手。
薛易心生羨慕,多年前就見他兩人親密無間,如今兩人溫情不減當年……
“行,就這家。”顧辭久指著路邊上的一間店鋪道,把薛易從自己的思緒中拉了出來。
這是一家家具行,進去之後店麵裡擺著一排排的博古架,架子上都是手掌大小的小家具,就如女孩家的玩器。
段少泊從架子上拿出來一個小櫃子,給他看櫃子後頭畫著的一道符:“買的若是凡人,店家會拿出自配的藥水來,拿尋常布料沾了藥水一擦就把符擦掉了,這家具也就變成了尋常大小。若是修士,用真元一抹便好。”
“這還真是方便。”薛易又拿著各種小桌子小椅子擺弄端詳,玩了有一會,才發現顧辭久和段少泊就站一邊看著他,跟他視線對上,兩個人都溫和的笑了笑。薛易臉更紅了,“師父……師伯……”
“可有選好的了?”段少泊問。
“有,有選好的了!”薛易趕緊把一件一件家族拿下來,擺在邊上正常大小的桌上。他不好意思,臉上發燒,可是動作間依然很穩,並不亂。
邊上有賬房早就侯著呢,這時候上來把薛易挑選出來的家具分彆放進幾個儲物袋裡,顧辭久交了錢,段少泊把袋子都交給了薛易,讓他帶著回去分給楚澤玉和淩秀秀。
之後三人又去了雜貨店,成衣店,還有點心鋪子。就算薛易後來不走神了,手腳夠快,都逛下來的時候,天也黑了。但亮劍城的街道不但不見冷清,反而越發熱鬨了起來,高豎的燈柱上掛著燈籠,挑擔推車的小販來來去去,凡人百姓和低階修士三五一夥,嬉笑來去。
“你們一旦開始修煉,幾年都不得見這凡間的煙火了,沒能帶你們三個人一起來,那你就來將煙火給你的小師叔和小師弟帶回去。”
淩秀秀已經拜了師,雖然他們三個都跟著顧辭久和段少泊,可輩分依舊是不同的。小師叔這麼個陌生的稱呼,讓薛易有些怪異,他原本是想拒絕,總覺得天晚了該早早回家去,但等段少泊說完,卻又改了主意。
確實這凡間的煙火,他們三個都有許久不得見了,到了劍宗,脫出困境,總該鬆快鬆快。
“是,師父,師伯。”
顧辭久抬抬手:“你在前邊走,有什麼想要的就自己買,我們在後邊跟著你。”然後薛易就看他這位大師伯掏出來了一根不知道用什麼靈果做的糖葫蘆,轉手就塞到他師父手裡了。他師父笑得柔柔的,結果糖葫蘆,低著頭,安安靜靜的吃了起來。
兩人就這麼一個人吃糖葫蘆,一個人看著,顯然是就準備這樣跟在他背後了。
薛易總不能說:二位長輩,你們這太顯眼了,能哪涼快哪呆著去嗎?他隻能舔舔嘴唇,當後邊沒人跟著。不過,很快他也就真的忘了後邊跟著人了。
油煎豆腐,買!香蔥烤兔,買!白糖糕,買!豆腐包子,買!蝦肉混沌,買!牛肉蒸餅,買!金湯羊肚,買!豆團,買!……買!買!買!
原本薛易還在家裡的時候,也是被拘束著不能出門的,吃穿不能說被苛待,可也是就那樣,他是真沒想到,原來對於口腹之欲,人還有這麼多的講究。且買東西和吃東西都是最能發泄不滿的(係統言),一步留神,薛易就給吃撐了……
一碗湯圓下去,薛易把要帶回去的湯圓收好,一站起來食物就朝上反了一下,讓他打了個飽嗝。薛易扶住桌子,整個人就僵住了。
邊上伸過來一隻手,手上托著一顆黃豆大小的藥丸:“消食的。”說話的分明是他師父段少泊。
薛易乖乖的把藥丸拿過來塞嘴裡了,又怪怪的低著頭坐回去了。
然後肩膀就被人點了一下:“坐過去一點。”
薛易依舊沒臉抬頭,低垂著腦袋,朝邊上挪了挪,又挪了挪。他坐的是挺長的條凳,顧辭久和段少泊就坐在他空出來的那一段上頭。雖然條凳挺長的,但一般也是讓兩個人坐,現在三個盤正條亮的漢子排排坐,就有點擠。
就是現在薛易羞得厲害,手腳都動不得了。顧辭久和段少泊則是好玩,故意的不動,所以也就這麼擠著了。這小攤的老板和其餘食客雖然看著好玩,但這三位都是修士,即便劍修對亮劍城的修士挺好的,現在也沒誰願意惹事,頂多看上兩眼,就自顧自低頭吃喝去了。
“這也算是咱們宗門的傳統了,新收了徒弟都得帶著找個地方大吃一通。修仙雖有千般好,卻也是從此無緣佳肴美了。”段少泊放了個小盅在薛易麵前,“那邊賣的杏仁露,許多人在買,該是好吃的。彆想那麼多,今天就是要玩的快活。你師弟跟你小師叔雖然也能吃帶回去的東西,但終究不及你這般暢快。”
薛易看著那個小盅,又看了看段少泊,眼圈有些泛紅,他眨著眼睛,把眼淚逼了回去,端起小盅來了個一口悶:“師父,那我去吃那邊的羊蠍子了!”
“去,去。”
這一頓,薛易直接吃到了三更天,他是徹底開懷了——對過去他不隻是想開了,想明白了,過去已經變成了翻過去的一頁。在有誰去碰觸,他會覺得惡心,但也僅此而已了。那慘痛的往事,並沒有變成碰一碰就流膿的醜惡傷疤。
他們久久不歸,楚澤玉卻是越想越怕,雖然沒說,但顧辭久和段少泊已經都讓他給想成了彆有用心的大惡人。淩秀秀雖然沒楚澤玉那麼內心豐富,但也有些不安。幸好,等到東方漸白的時候,薛易終於回來了。
“你們三個去玩,我倆還有事要與掌門商量一二。”顧辭久道,他們確實有事找掌門——兩人道侶結契,怎麼說要有個典禮。
他倆前腳轉身,後腳楚澤玉就上來扯薛易的衣裳,可即便是親眼見了他完好無損,卻依舊有些不放心。
“師弟,我沒事。你是不是要讓我脫光了給你驗看才能安心啊?”一句打趣,薛易自己沒事,還樂嗬嗬的,楚澤玉臉色就有些不好了,他訥訥的放開手,人站在一邊,眼珠子卻還盯著薛易不放。
薛易把淩秀秀也招呼過來:“來,看看,家具我買了許多,有什麼你們當用的,喜歡的,自己挑。”
“哎呀!好可愛,怎麼都這麼小啊。”淩秀秀坐在地上,一件一件的擺弄著小家具。
薛易將符咒隻給她看,告訴他怎麼放大。
“我是真不想放大了啊,這要是再做幾個小傀儡玩這些小家具……”
“我們不用的家具也可以不解開符咒啊,到時候都留給你。”
“謝謝師兄!”
“我現在是你師侄了。”
“私底下我還叫你師兄好不好?”淩秀秀雙手合十,連拜了好幾下,“師叔顯得年歲太大了。”
“好~自然沒問題。”
這兩人笑著擺弄家具,楚澤玉悶著頭撥弄著一張小圓桌,他昨夜夢裡的負罪感和內疚感還在,薛易的態度更讓他有種疏離感,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後來楚澤玉都不知道是怎麼給自己那破房子布置滿家具的,這時候薛易又拿出了美食來與眾人分享,楚澤玉依舊是稀裡糊塗的,連放進嘴裡的是酸甜苦辣都沒怎麼分清楚。
“你們吃,我有些困了,去睡一覺。”薛易吃喝玩樂了一晚上,現在那股興奮勁漸漸下去了,眼皮開始打架。
“嗯嗯!”淩秀秀嘴裡吃著,跟薛易擺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