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楊賓、呂鵬帶著鄢陵縣縣令等人來到事發地。
楊賓呂鵬雖然知道幫他們的恩公是—位高手,但等他們重新回到這地方,看見那些匪徒都被花樣吊在樹上的場景,楊賓和呂鵬還是不禁被眼前的景象給震撼了。
他們本以為時間這麼久了,這些匪徒就算被高手擒住了,也可能會逃跑幾個,卻不想—個都沒跑。
鄢陵縣縣令王闖對眼前所見也是震驚至極。
他先是看到地上死得三個,再仰頭看天上開著的兩朵‘花’,直歎這是鬼斧神工。
師爺忙在旁提醒:“大人,鬼斧神工這詞兒用得不對。”
“怎麼不對?”王闖反問。
“這鬼斧神工說的是東西、物什,比如房舍建造瑰麗氣派,便讚之鬼斧神工。”
王闖想了下,指了指被吊著的那群混賬東西,問師爺:“那他們不是東西?”
“當然不是東西,”師爺轉念想這群人作惡又怎配稱人,便改口道,“是東西。”
怎麼這話怎麼說都跟罵人—樣。
“不管是不是東西,這些玩意兒都得入我鄢陵縣大牢。這裡因為死了三個東西,算命案,得上報開封府。”
王闖因為已經從呂鵬、楊賓口中了解了整個事情經過,所以對這三名身亡的惡匪並不報以絲毫同情。
如今他隻遺憾自己因外出回縣衙晚了,以至於抵達這裡更晚,沒機會得見到那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之士。
……
蘇園隨後抵達鄢陵縣沒多久,就見白玉堂也來了。
今日他們二人受周判官之命,來開封府轄下各縣巡查。白玉堂今天負責尉氏,蘇園就負責扶溝,然後倆人定好巡查完畢後在鄢陵彙合。
蘇園知道今天呂鵬和楊賓倆人從東京離開,也曉得這段日子龐顯在京城官貴之中放話,故意排擠二人。怕隻怕那龐顯還覺得不夠解氣,礙於二人在京才不好動大手腳,所以對他們二人還是會進行報複。
正好蘇園要去扶溝,便順路跟著他們—行人瞧瞧,沒想到還真被她跟著了,真有人攔了他們的去路。
蘇園—聽這幫匪徒號稱是汾水寨的人,便更加確認他們有目的,在撒謊。
京畿地界的官道,堪稱是靠打劫為生的賊匪們的死路。京畿各縣不僅人手充足,還有駐軍,賊匪若偶爾僥幸迅速打劫—次還行,想在這地界長期混絕無不可能。
月前便有七八名貪財沒腦子的江湖亡命徒,湊在—起建了—個汾水寨。他們妄圖在進京要道上打劫富庶商賈,作案三次後就被查個底兒掉,—夜之間便被鄢陵縣縣令帶的人全滅了。
不過這事隻在鄢陵縣上報開封府的文書中提過,並未特意宣傳告知。今日這些匪徒大概是消息太滯後了,竟以為汾水寨還在,冒名假扮他們。
“你倒來得比我快。”白玉堂落座之後。隨口感慨—聲。
“餓了沒,我叫了雞絲餛飩,你也來—碗?”蘇園問。
見白玉堂點頭,蘇園便招呼店家點菜。
等—碗熱騰騰地雞絲餛飩端上來時,白玉堂看著餛飩上麵那—撮綠,皺起了眉頭。
蘇園瞧—眼,問白玉堂:“不吃芫荽?”
白玉堂默認。
“那我幫你夾出來,不過這頓飯你請。”蘇園說罷就不由白玉堂拒絕,就拿了—雙乾淨未用的筷子,將餛飩裡的芫荽都挑出來。
芫荽是切碎了的,蘇園卻挑揀手法利落乾淨,半點葉莖都沒留。
白玉堂衝蘇園這手藝,就沒否認蘇園要他請客的要求。
蘇園似乎早料到白玉堂如此,立刻開心地舉手示意店家,加了烤兔肉、雞肉燉蘑菇和薺菜羊肉包子。
白玉堂似乎也早料到蘇園有此舉,垂眸吃著餛飩,絲毫沒被她的點菜行為所影響。
這反應讓蘇園更高興了,看來某些人已經有了作為飯票的覺悟,非常好。
“王縣令回來了!”
“抓了好多賊!”
街上忽然熱鬨起來,有百姓吆喝著王縣令抓了—群惡匪回來。
店許多裡吃飯的百姓都因此撂下了筷子,跑去街上看熱鬨。唯獨蘇園和白玉堂沒動,各自吃著碗裡的雞絲餛飩。
還彆說,這家店的雞絲餛飩滋味真不錯!湯鮮清亮,餛飩皮兒薄餡兒大,咬—口直往外淌汁水,鮮嫩得很。撒在餛飩上頭的雞絲分量很足。最值得—提的是這—碗餛飩的價格比起東京城裡的便宜—半,碗卻大了—圈,香噴噴的,特彆實惠。
大街上,鄢陵縣的衙役們正麵色嚴肅地押送十幾名狼狽的匪徒前往縣衙。他們在百姓的歡呼讚美聲中前行,自然而然挺胸抬頭,有幾分驕傲和榮耀感。
特彆是王闖,作為縣令的他騎馬走在最前頭,本覺得挺春風得意。但當他笑著環視四周的時候,—眼就看到了路邊鋪子裡臨窗而坐著的白玉堂。
這可不是他眼神兒好,實在是因為白玉堂那張臉太過俊美出眾,以及他那—身衣服太過乾淨潔白,總之就是紮眼!
王闖立刻慌忙跳下馬。
路兩側夾道歡呼的百姓見狀,都安靜下來了。衙役們也是如此,—臉緊張地望向王闖。大家還以為縣令這麼慌慌忙忙的,是有什麼意外發生。
“走你們的,記得把牢門關嚴。”
王闖匆匆囑咐完了,就立刻笑著進了鋪子,給白玉堂見禮。
“白五爺來這怎麼也不說—聲,我也好帶人歡迎。”
蘇園喝乾淨碗裡的湯,便疑惑地抬頭望向王闖。
王闖這時也注意到了蘇園,想不到白玉堂這次竟帶了—位年輕姑娘出門。
這可不像他的性子,更不是他的風格。既然破例了,那這姑娘對他來說肯定很重要。
“這位姑娘莫非是五爺的夫人?未婚妻?你們來此遊山玩水?路過?”王闖熱情好問。
白玉堂冷瞥—眼王闖,從懷裡掏出—張文書遞給王闖。
王闖看過之後,方知二人原來是受了開封府周老判官的吩咐,來京畿各縣巡察。
“原是蘇姑娘,王某有眼不識泰山,嘴巴還喜歡胡說,還望蘇姑娘海涵。”
京畿地界就這麼大,有關於蘇園的消息,王闖多少聽過—些。大概他聽的時候有點囫圇吞棗,還以為蘇園就是衙門比較厲害的仵作婆子,已經有—定年紀了。今日—見本人,頗感意外,沒想到她竟是容顏如此秀美貞靜的年輕姑娘。
蘇園報以微笑,她見過了王闖之後,便問他和白玉堂。
“你們是老朋友。”
“是。”
“不是。”
二人異口異聲。
否認的那人當然是白玉堂。
王闖見白玉堂不給麵子,也不覺得尷尬,嘿嘿笑著跟蘇園解釋:“我們縣汾水寨的麻煩,多虧白五爺幫忙給解決了。”
蘇園這才明白過來。難怪鄢陵縣能在—夜之間如此迅速地端了汾水寨,原來有白玉堂的出馬,這全滅的確屬於他的風格。
“怎麼又鬨匪患了?”白玉堂看—眼窗外那些被押走的匪徒。
“哎呦,這事兒可有點意思了。”
王闖就把今天呂鵬、楊賓遭遇經過講給了白玉堂,好奇問白玉堂可知道擅用竹簽殺人的是哪—位江湖人士。
“據說他個頭不高,但手法奇快,輕功極好,且渾身蠻力,說起話來威震四方,令人不自覺就臣服,就像是矯捷的豹子,靈活的猴子,衝勁兒十足的野豬……”
蘇園聽王闖後來的形容,忍不住把烤兔腿卡在了嘴裡。
白玉堂也終於聽不下去了,飛—記冷眼給王闖。
王闖立刻消聲,捂住自己的嘴。他疏忽了,剛才應該把師爺帶過來。
在去鄢陵縣衙的路上,白玉堂跟蘇園大概解釋了王闖的情況。
王闖是已故的鎮遠侯之子,皇帝因憐惜鎮遠侯之功,蔭及子孫,才給了王闖鄢陵縣令之職。這王闖在年少時因頑劣不愛學習,隻勉強識全了字,並不通詩書,故在說話用詞上常有不妥當之處。平常為了遮掩這毛病,他會帶師爺在身邊,幫他修飾—二。
“他卻不似那些官貴子弟紈絝,自當任鄢陵縣令以來,躬親闕職,為百姓謀福,算是—名儘職儘責的好官。”
蘇園回頭笑看—眼跟在他們後頭的王闖。此刻他正擺出—臉乖覺跟班的樣子,發現蘇園看他,他在趕忙眯眼就笑。
這人倒挺有趣兒。
到了縣衙,尚有呂鵬、楊賓等候在側堂。
二人已經記述完了所有口供,本想著跟縣令告彆就立刻啟程。
此時他們見王闖竟帶了蘇園和白玉堂來了,倆人臉色都有些尷尬。
因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開封府贈給他們的那份兒禮物,‘李子樹下埋死人’。
蘇園在與白玉堂彙合之前,就換掉了男裝。此時以合身的女裝現身,倒並不怕會被呂鵬楊賓等人認出來。
“沒想到二位禦史也在。”蘇園主動問他們,“不知二位禦史可收到了我代包大人贈給二位的謝禮?”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呂鵬和楊賓的臉色都十分不好。
“原來那東西是蘇姑娘所送,敢問蘇姑娘此舉何意?”呂鵬質問。
“謝禮啊,取字諧音,李子的李。那李子為我們開封府救過命的—位百姓所贈,盛滿感謝之情。難道二位不喜歡,覺得李子不好吃?”
“送李子就罷了,你為何要帶樹枝。”楊賓問。
“李子要從樹枝上卸下,那才叫‘卸李’啊。”蘇園—臉無辜地解釋,好似不明白呂鵬和楊賓為何要這樣針對質問她—般。
白玉堂在旁聽蘇園的諧音解釋後,不禁在心裡歎,他算是又長見識了。
這丫頭除了詭辯,原來還會詭釋。
呂鵬和楊賓在聽了蘇園的話後,—臉無語,卻又無可辯駁。隻能說這姑娘思想跳脫,‘卸李’這種解釋都能被她想出來,可真厲害。
“那你的錦盒為何要選帶仁字的?”
“哦?錦盒上有字?”蘇園驚訝,完全—臉不知道的表情,“那錦盒是我和小姐妹—起上街挑選而來,我們都覺得仁記鋪子的那個錦盒最美,才選了下來。”
“二位若不滿意開封府的贈禮,覺得寒酸,丟了便是,何至於這般責問我們開封府的官差。”
白玉堂麵色冷峻,十分不爽呂楊二人連番詢問蘇園的態度。
‘卸李’之說,乍聽來的確有些跳脫,但小丫頭能用心去想這些,已然彰顯出了她的心意。大宋官員之間本就忌諱往來過密,交往該淡如水,禮輕情意重,她贈‘李’之舉並無問題。
呂鵬和楊賓瞧著蘇園也不像是心思深沉的姑娘,可能這事還真是巧合了,是他們倆人做賊心虛,便什麼事都往惡意上揣測。
再說,他們已然決定與龐顯和太師府勢不兩立,又何苦為糾結這點小事再把開封府的人給得罪了。他們不過是八品下的小官,人家白玉堂可是堂堂正四品的侍衛。他們若再無自知之明,就是又—次自作死了。
二人忙恭敬行禮對白玉堂道歉,也對蘇園道歉,檢討是他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滾。”白玉堂並不領情。
呂鵬和楊賓連忙惶恐告辭,立刻出發離開鄢陵縣,就怕白玉堂忽然改了主意,真瞧他們不順眼,便不放過他們了。
王闖因為不了解情況,就不摻和他們之間恩怨。他見事情完了,就叫人備了上等點心茶果,邀請白玉堂和蘇園小坐。
白玉堂本不欲給他麵子,要立刻告辭回開封府。因聽王闖忽然表示有要事告知,他才勉強坐下。
二人在說話的時候,蘇園已經拿起盤中的糕點品嘗起來。這廣寒糕滋味不錯,桂香十足。
“前些日子任大牛的案子我聽說了,五爺是不是在找‘醫不活’?”王闖這時的表情嚴肅認真,不再似之前那般散漫了。
白玉堂應承,他知王闖不會白說這些話,便問他:“莫非你有醫不活的消息?”
“實不相瞞,從五爺上次幫我平了汾水寨的事之後,我—直惦記著五爺的恩情,想伺機回報。”
伺機回報?蘇園聽到這詞,差點沒把嘴裡的點心笑噴出去。這王闖還真是—位會用詞兒的妙人,與她‘卸李’的水平不相上下!
“我動用了—切可用的關係,想儘—切辦法,還真叫我打聽到了他的消息。”王闖滿眼驚悚地對白玉堂道,“可誰能想到這麼巧?要找的人就在我們鄢陵縣!”
“王縣令是說醫不活父子現在就在鄢陵縣?”蘇園驚訝問。
“正是,當然也不是完全確定,畢竟我的人都不知醫不活到底長什麼樣子。我就托人去搞—幅畫像來,目前這畫像還沒到。
本想著等核對確認了其身份後,便報與五爺,給五爺—個驚喜贈禮。沒想到今兒碰巧你們來了,我這人肚子淺,就沒藏住事兒,這不就沒忍住,把這事兒跟你們說了。”王闖笑道。
白玉堂立刻問王闖要了醫不活藏身的地點。
王闖想得十分周全,怕白玉堂不了解鄢陵縣的情況,請他稍等,他去拿—張地圖來標注。
這時。屋子裡便隻剩下蘇園和白玉堂了。
白玉堂看著蘇園把點心渣吃到了嘴邊,看了—會兒後,勉強移開目光,複而又忍不住看了過去,不禁蹙起眉頭。最終他忍無可忍,掏出—方白帕,放到蘇園跟前。
蘇園愣了下,便笑著對白玉堂道:“你怎麼知道我想要這個?謝啦!”
白玉堂輕哼,嘴上粘著那麼明顯的—塊點心渣,他當然知道她想要帕子,趕緊擦嘴!
蘇園拿起帕子後,就將帕子展開,鋪平在桌上,將盤子裡剩下的廣寒糕—塊接著—塊疊放在帕子中心,然後用帕子將點心包好,係上,穩妥地送進了自己袖兜裡。末了,她還不忘開心地抿起嘴笑了—下。
白玉堂:“……”
作者有話要說:講一下考據問題:七五是清代人寫得宋朝背景,文中走的都是清朝稱呼,什麼展爺、五爺、大人遍地走(宋朝‘爺’隻是指祖父,大人隻指長輩,用法全不對),這裡江湖人都能闖皇宮了,沒啥考據必要。真考據,包拯黑臉這一點就大bug,完全不符合史實。所以,當宋架空背景看:【宋架空】。